夜半子时,邯郸城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赵国王宫仅存的几座大殿,点缀在昏黄的灯光下,执勤的郎中,拖着常常的影子,分外肃穆庄严。
偶尔间,宫外传来几声犬吠,久久飘响在宫殿飞檐的上空。
原来赵国国君下榻的寝宫里,嬴政与蒙恬相互对坐,一时无言。
蒙恬放下手里的韩国国书,又拿起李斯的灭韩奏疏,面露思索之色。
最后一份奏疏,却是来自左丞相熊启,字里行间,颇为赞同韩非存韩的论调,但对转而攻打楚国的提议,却表示了深深的忧虑。
“韩子提出,韩国国小力弱,如果秦国携灭楚之威,韩国可不战而下。”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果真能顺利降服韩国,不用付出什么伤亡,嬴政不是不愿意尝试。
“存韩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将风险降到最低。”
秦军后来顺利逼降了齐国,韩王眼看没有任何阻止秦国的机会,不是没有举国投降的可能。
“韩国请求为秦国属国,当满足几个条件才行。”
蒙恬想了想,缓缓开口说道:“首先要裁剪兵员,军队不能超过一万人;二则需要我秦国派出人选担任韩国丞相;三则需要采用我秦国的文字、度量衡。”
函谷关与韩国之间,大道通达,只有严格限制韩国的军队数量,才能保证函谷关的安全。
“呵呵,这样的条件,韩国不会答应的。”
嬴政摇了摇头,以蒙恬的条件,韩国接受的话,跟秦国的郡县又有什么两样。这个时候,秦国各地的郡兵数量,都不止一万人马。
“韩国不答应,就显得韩国没有归属的诚意。这时派兵攻打,就显得先礼后兵了。”
春秋时期,各国之间的战争,讲究师出有名。进入赵国时期,各大战国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国家之间,想打仗的时候,连理由都不去找了。
我任性,我打仗。或者说,我比你强,我就打你。
魏国攻打秦国,夺取河西之地,没有什么理由。要知道,早在春秋时期,河西之地,就归了秦国。算得上是得到了国际承认的。
赵国攻灭中山,同样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因为中山国阻碍了赵国南方与代地之间的连通。
无论是非正义的战争,还是正义的战争,战争的理由,总是很好找的。
蒙恬认为李斯直接攻打韩国的提议,显得秦国的手段太过粗暴,还是可以再给韩国一个选择的机会。
就像后世的流氓国家,想要议和,往往提出苛刻的议和条件,就指望着对方拒绝,接着到战场上干架。
“这样一来,就有些为难韩子了。”
嬴政促狭的笑了笑,内心深处,他真的是非常欣赏韩非的文采。
韩非着作中提到的君主怎么防范奸邪的大臣,怎么驾驭臣下,深深的说到了嬴政的心坎里。韩非没有为君的经历,也没有从政的经验,能将为君之道说得如此透彻,嬴政深为佩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磨其心智。韩子身为韩国使者,经此一事,当明白,弱国无外交,或许更有助于他学理上的感悟。”
见到韩非之后,蒙恬说不上对韩非有什么好感,也谈不上什么厌恶。
明知韩国没有复兴的希望,不可为而强为之,韩非注定会获得相当孤独,才发出了孤愤之感。韩非没有想明白,实现变法图强,不仅需要国内的发奋自觉,更需要一个稳定和平的外部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