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几个秦军士兵才把魏假拉下车来,给他戴上刑徒的木制枷锁。
陪侍魏假的五六个魏国臣子,哭哭啼啼,满脸苦涩,一步一个踉跄。
平常养尊处优的上卿大夫们,何尝受过这样的待遇。
那木头制成的枷锁,仿佛千钧重担一般,压得他们的腰,深深的弯了下去。
魏假穿着一身投降时的白色缟素,下身沾了一些泥土,显得有些凌乱。他的脚丫是光着的,一步一步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有些磕脚,疼得他直皱眉头。
魏假就着光着脚板,踉踉跄跄,歪歪斜斜,一路前行。
短短五里的路程,在魏假眼里,堪比魏国征伐中山国的艰难历程。
灞桥两岸的咸阳人群,有的挥着双臂,有的高声呐喊,有的快意大笑。嘈杂的声浪,震耳欲聋,吓得魏假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魏假想起来了,当年晋国征伐周边小国的时候,凯旋归来的时候,绛城就是这样的场景。
魏国王室的史书记载着,绛城的黔首狂欢之后,会将俘虏的人头祭祀太庙。
“我选择投降,就是不想死啊······”
魏假哭丧着脸,脑袋里直冒星星,差点就晕死过去了。
他身后的陪臣们,簇拥着魏假,低垂着脑袋,心惊胆跳的挺过了人群的围观。
“秦国人还真是以直报怨,现在都还记着魏国带给秦国的耻辱。”
蒙恬安抚着胯下的坐骑,缓缓前行,道路两旁的黍麦,慢悠悠的向后退去,似乎在声浪中颤抖。
习惯了战场兵戈之声的战马,摇晃着脑袋,也被渭河两岸的景象给吓到了。
蒙恬记得,此番景象,只有赵迁入秦的时候可比。
与敌人惺惺相惜,秦人没有这样的觉悟。不过,越是顽强的敌人,越能得到秦人的尊重。
曾经的中原霸主魏国,赵武灵王改革之后的赵国,一度与秦国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从咸阳人的反应来看,只有赵国、魏国获得了这样的热烈欢迎。
韩王安入秦的时候,不少咸阳人听闻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就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渭河南岸,灞桥的桥头,左丞相昌平君熊启、御史大夫王绾、廷尉李斯领着一干大臣,目视着缓缓而来的王贲等人,板着面孔,面无表情。
熊启的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魏假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一丝不忍,喉咙里暗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南边的楚国,熊启时常梦回,他可不想楚王遭受这样的命运。
熊启的微表情,没能逃过李斯的锐眼。
李斯生在楚国,入秦之后,却极力主张秦国吞灭天下,对楚国没有丝毫顾虑。熊启自幼在秦国长大,得到华阳太后的庇护,心中对楚国却是念念不忘。
生于斯,长于斯,心不一定归于斯。李斯与熊启,生动的诠释了这样的道理。
待近到灞桥,蒙恬勒住坐骑,趋步向前,紧跟在王贲的身后。
熊启、李斯、王绾等大臣,位列秦国朝堂,位高权重,代表秦王嬴政前来,将军们可没有倨傲的底气。
蒙恬暗中打量又长又宽的灞桥,没有嬴政车驾的影子,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
秦军攻灭魏国,押送魏假胜利还朝,怎么没见嬴政亲自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