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星稀,陈郢的夜晚,分外寂寥,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寒鸦的凄切叫声。
昌平君熊启的府邸,前厅早早的熄了火把,只有后院的书房,发散着一点光亮。
这个时代,即便大户人家,也没有夜夜灯火通明的习惯。
“公子,上柱国着我问公子好,公子的心,属秦人乎?属楚人乎?”
熊启的贴身舍人,这时跪在熊启身前,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传话。
“毋智,你果然是楚国派到我身边来的!”
熊启的眼里,平静如秋水,没有一丝波澜,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
“公子早就知晓了?”
舍人毋智抬起头来,面上充满了惊讶。他原本已经准备接受熊启的怒火。
“哼,如果不是我知晓,你安能顺利活到现在。”
熊启冷笑一声,指着毋智的鼻子道:“上柱国还交代了什么?”
“上柱国说,待李信、蒙恬率军深入楚地后,公子据地鄢郢,断绝秦军粮草,歼灭此次伐楚的二十万秦军,如此楚国有救矣!”
毋智心里一喜,将项燕的计划和盘脱出。
熊启既然站在楚国一边,这场战争又多了不少胜算。这个时候,只怕秦军还蒙在鼓里呢。
“大王已经下了旨意,只要公子率军归楚,江东之地可封给公子。”
说完,毋智呈上了一块碧绿色的方形玉圭,玉圭上书一个“槐”字。
看到这块玉圭,熊启什么都明白了。
这块玉圭属于熊启的高大父楚怀王熊槐。楚怀王入秦和谈,受到昭襄王欺骗,客死他乡,楚人深以为耻。
熊启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熊完趁着夜深人静,讲述秦国攻打楚国的屈辱历史,提到怀王入秦这一段,熊玩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楚怀王一朝,楚国彻底折在秦国的手里,连祖宗的陵墓都保不住。
楚人从此谈秦色变,既恨秦国攻楚甚急,又痛恨楚国不能重新振作。
抚摸着光洁的玉圭,熊启似乎能感受到高大父楚怀王的温度,这股温度,顺着他的手指,侵袭到他的心里,燃起一股浓烈的仇恨。
“我楚国与秦国不共戴天!”
熊启曾期望,嬴政会看在他的功劳上,放过楚国一马,但嬴政的所作所为,彻底的刺破了熊启的幻想。
熊启要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北方的土地。长期以来视为南蛮的楚国,秦国却认为属于中原的势力范围。
秦国要并吞山东六国,地处南方的楚国,早已在秦军征伐的计划里。
熊启可以帮助嬴政攻灭韩赵魏,却不能违心,帮助秦国对付梦中的母国。
“罢了罢了,天要下雨,母要嫁人,嬴政也不能怪我对不住他。”
熊启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望着南边的天空,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巫祝的歌声。
嬴政还是有些一厢情愿了,熊启轻轻的摇了摇头。
如果嬴政狠下心来,软禁熊启,不出咸阳,熊启的心中,纵有回归楚国的心思,仍然没有施行的可能。
可嬴政的内心,同样存着最后一丝幻想,给了熊启筹备粮草的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