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宴请的鸿儒名仕,皆是江淮两处拔尖的人物。例如年老体迈,回乡养老的钱阁老,桃李遍天下,家中子弟尚在京中任职,颇有分量。例如执掌南国子监的吴夫子,虽是江淮四大家的吴氏旁系,但学问极好,已教出不少翰林子弟。
摄政王礼贤下士,本人也允文允武,精通此道,与他们处得格外融洽。
当然,此宴还有些边缘人物。
捐了这园子的富商也在宴请之列,虽是敬陪末座,却兴致极高,极其热烈又不失风度地为这些清流学士,或世家贵人介绍着这园子的妙处。
这时,一行人已到三面通透的风水畔。
“说来也不怕笑话,风水畔内有小人千辛万苦寻来的不少佳作,虽是赝品,但也颇具鉴赏之力,还望先生们多多指点。小人才好知道,是否亏了本去。”吴富商神态落落,不见丝毫扭捏,与他一道过来的名儒多是豪情放纵,不拘小节,仅管看不上他的出身,却对他也颇有尊敬,对这些赝品值不值有些好奇。
吴富商又缓了缓,道:“这处地儿是王爷的下榻之所,也不知王爷是否在内。”
众人这才认真地打量了圈风水畔,见秋风凉凉,吹起这天水碧清透的纱帷,整座庭院仿佛沉浸在这诺大的湖水中,一时间,纷纷心意四起。
“王爷既在,待得通禀一声,大家都是喜好书画之人,想来是无碍的。”若是寻常官宦名流,自会退避三舍,莫要打扰王爷休憩。
但江南学子风气,比之京都,更为肆意放纵,文采飞扬。
兼之稍有酸儒之气的清流,自不会同吴富商过来,这些人,多数不拘小节。
不过是兴之所至,鉴赏名作。何至于惹得王爷不快。
风水畔入内,便是一大块完整的精美浮雕,底座用汉白玉筑成,雕龙画凤,洋洋洒洒,刻了足有三丈之长,乃是前朝遗留的一篇名家书法。
众人一壁赏析,一壁缓缓前行,等着前去通禀的小厮回话。
林言轩这些年虽沉浸官场,痴迷仕途,不过二榜进士的出身使他在清流面前颇具底气,大多名仕最厌恶靠着祖上蒙荫,吃喝玩乐的世家二世祖,对诗书之家出身,又勤勤勉勉的林言轩有着不一样的感观。
他随着众人一并品鉴,倒也回忆起了年少时与江南才子聚会宴饮,吟风弄月,写诗作画的惬意时光。
直到里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声音,与一番嘈杂混乱。
大家纷纷面面相觑,稍等片刻,也不见小厮丫鬟出来回禀,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若是摄政王在此地出个好歹……
此般念头一起,吴富商最先按捺不住。
众人在起先的一阵茫然惊讶过后,便也恢复了寻常。到底,这边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大风大浪见了这般多,此番情景却无人阻拦回禀,必是要去瞅一眼情况的。
万一发生些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大家在一起,算是一个见证,也好拿个主意。
吴夫子与林言轩,是这群人中品级最高的官身。陈阁老家的长孙,亦是在其中,三人稍稍商量了一会儿,便不在此处瞎琢磨了。
总归,也没什么兵戎相见的声音。
若是冒犯了王驾,众人稍一赔礼解释,想必以摄政王的心性,也能一笑置之。
林言轩也是这般作想,万一王驾在他任职的这块地上出了分毫差错,明年的政绩考评,哪能得个优等。之前两年的一番心血运作,可不白费?
只是这一迈,打死林言轩也想不到,竟会出现这样子瓜田李下,让他百口莫辩的荒唐事。
堂内飘荡的幔帐不知为何,被丫鬟高高束起,情景可谓一览无余。最重要的摄政王殿下脸色阴沉,衣衫有些凌乱,全然不见方才宴席上的好心情,负手站立于堂前,见着这一群在江淮举足轻重的官场人物,更是怒火中烧,冰锥般锋利寒冷的视线一下子射向了尚且神游天外的林言轩。
大伙见王驾平安,先松了口气。旋即打量着这场景,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摄政王身边跪着若干侍女,身着红杉的那名女子衣裙虽也齐整,但鬓角凌乱,发丝挽得松垮,在座之人,喜好诗文,于风月场也是熟知。
王爷酒醉时分,收用一名侍女,也是寻常事。
只是吴夫子素与林言轩交好,早注意到了他脸色惨白,兼之瞟一眼摄政王的冷淡神色,望见林七许的一瞬间,更觉五雷轰顶。
年节时分,他也去林家串门拜访。
林言轩只这样一双儿女,自是叫出来向吴世伯行礼拜年,夫人回去还同他提及过这名举止端凝,姿容淑惠的林大小姐。
这……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