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度看去,竟还有几分像妹妹。
亏得生得漂亮,否则其琛不一定能瞧见这倒霉孩子。
念起弟弟那副直盯着人家姑娘猛瞧的模样,林七许心头便一阵阵的好笑。
“小姐,您要的粥来了。”青兰捧着托盘,踩着步子进屋。见着林舒窈醒来,甜甜喊了声:“见过十五小姐。”林舒窈在族里行十五。她又回禀道:“听门房的人说,老爷和少爷都回来了,不过直接去了书房,吩咐厨房做些点心过去,说要考校功课。咱们老爷可真是的,乡试才过去多久,又迫不及待地催着少爷去考秀才了,要奴婢说,不定不到十五,咱们少年就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
青兰是祖宅这边临时调拨过来的丫鬟,既没见过世面,又嘴巴碎爱奉承,林七许肯用她,也就念在青兰心肠不坏的份上。
偏其琛觉得这丫头好,不但能活络姐姐屋子里的气氛,而且能卖乖讨姐姐的喜。
“你这话,说了真不下十遍。”林七许轻巧地打断青兰的话。
青兰也不羞不恼,吐了吐舌头,笑道:“十五小姐,您用些粥吧。等晚膳上来,奴婢再去厨房整几个小姐爱吃的。金大娘做的糖醋小排最是好吃,不过若是您不爱酸甜,那么可以考虑下清蒸鲈鱼,虽说眼下不是鲈鱼的季,但咱们小少爷爱吃,采买处的伙计就时常买来养着,活蹦乱跳着,最是新鲜不过……”
林七许抚额笑着,听着青兰几乎快把家底透了个底朝天。又瞅着对面的林舒窈,十岁的小姑娘连连摆手推辞,想要插嘴拒绝又找不到青兰说话的空隙,只能勉强地微笑,局促又不安。
“天色不早,堂妹不如留下来用个膳。我那弟弟估计是赶不上晚膳的点了,要和父亲在书房解决,我一个人用膳左右也是无聊,权当卖个情面于我罢。”林七许顺水推舟地相邀堂妹,一面自然地掀开了紫砂盅盖。
话说得客气又和蔼,林舒窈连摇头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回去怕不好和卢氏交代是真的,不过算了,早得罪她到底了,还差这一顿晚膳么。
林七许仿佛堪颇了她的心思,笑道:“我这就让青兰去和林夫人交待声。省得令堂平白地为你担心。”
与卢氏的战争在今日终于拉开了序幕。
林舒窈怔怔地望着淡然如水的堂姐,牢牢将今天记在了心里。
事后林舒窈曾好奇过,听说这位堂姐同是庶出,家中有个更加难缠更加蛮不讲理的嫡母,此次机缘巧合碰上了同道中人。那会儿的她心性稚嫩、藏不住事,便顺嘴问道:“九堂姐,你是为何愿意帮我?”
林七许抬眼瞅了瞅目光清澈、眼眸明亮的少女。不知怎地。心的一角被什么蛰了一下,密密麻麻地起皱,疼得一抽一抽的。
“不算帮你。”不过在补偿曾经的自己。
林舒窈愣了片刻。才腼腆一笑:“还是多谢九堂姐了。”言毕,大抵因受不住肚子的饥饿,才狼吞虎咽地用起粥来。
与林舒窈令人喜爱的外表相比,她的吃相落在教养良好的林七许眼中。不免有些错愕。
实在太豪放了些。
这样直率、又清亮的女孩子怎么斗得过那表面功夫一流的卢氏?
林七许仔细回想了下卢氏的做派和姿态,陷入了对林舒窈未来的深深担忧。
屋内静悄悄地。只有林舒窈喝粥的簌簌声响。等肚腹有了些饱意,她自然用得缓了些,极尽全力地放轻了手脚,避免了瓷器相碰之声。
可能是觉得无言以对不太好。林舒窈寻了个绝对不会错的话题。
“七堂姐,今天九堂哥没来陪你用膳,以往你们姐弟俩都是一块儿吃饭的?”说起别人家的弟弟。林舒窈自然想起了自家的两个弟弟,眼神豁然一黯。
林七许心肠素有七窍。一下看穿她的黯然。
“其琛比较黏我,若是得空,都会来陪我。”不过弟弟沉心科举,极想弄出些名堂来,时常也见不大到。
林舒窈果然歆羡不已:“真好,我弟弟整日走鸡斗狗的,前几天还闹到了宗族长老那儿去,若不是卢氏她假惺惺地去求情,怕是……”
“闹了什么事?”林七许听人说过,舒窈下头也有弟弟,还是双生子。居然这般不成器?或者说是,有人引诱他们学坏。
林舒窈脸上一红,吞吐地坦承前因后果。
卢氏早抱了弟弟们去养,平时她想见上一面可谓难如登天。后来弟弟们长大晓事,奈何身边的嬷嬷丫头都是卢氏的人,早被教唆地不知亲疏远近,只当她这个姐姐不懂规矩、冲撞嫡母。
如今弟弟大了些,她去求了父亲,好容易将弟弟们迁到了外院。没料到卢氏手眼通天,直接让小厮引着弟弟学纨绔做派,好几次惹了父亲动家法。最恶心的是,每次弟弟们犯错遭罚,卢氏总一副慈母心肠地拦在父亲跟前,要么百般哭诉弟弟们得来不易,又失了生母,不要太过严厉,要么就将全部罪责推到自个儿身上,恳求父亲一起责罚。
结果弄到最后,就是母子三人一齐在父亲面前做戏哭闹。林舒窈巴不得父亲好好收拾一顿卢氏,顺带着将弟弟引到正路上来,没成想演变成了卢氏显示慈母情怀的一出闹剧。
事情发展到这种境地,林舒窈没傻到嚷嚷着严惩,以防落了卢氏的圈套,让弟弟们相信姐姐对他们‘严厉’,而嫡母才是‘好人’。
林舒窈说至此处,眼眶发红,气不打一处来,一气呵成地灌了三杯茶。
“你和你的弟弟们不亲吗?”
一母同胞,居然感情不好?!林七许匪夷所思,觉得必须确认一遍。
林舒窈羞愧地点头,回想起相遇时人家弟弟对姐姐的维护,眼底浮起一层白雾,委屈地泪水直打转。
“是你嫡母教唆的?”
毋庸置疑。
林舒窈咽回所有委屈和不甘,娓娓道来:“嫡母没有亲子,好容易父亲有了血脉,纵然嫡母不愿抚养,可父亲也希望弟弟们能有嫡出的身份,必然会将弟弟们送去。况且,姨娘她早就去了。”
“也和卢氏有关?”林七许莫名地问了句。
林舒窈哪里听不懂,神色冷淡道:“怎会没有。不过这些年过来,我渐渐明白了些事理,回想起生母昔日所为,真是…真是无话可说。”
言下之意是指生母的确跋扈妄为,不将主母放在眼中了?林七许垂眼抿了口茶,看她神色眷恋又带着些令人心疼的迷茫,显然是挣扎在生母之死里很久很久了。
既无对生母复仇的执念,又失了弟弟们的敬重与维护。
这样的女孩子,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何其艰辛。
“这些年,很辛苦吧?”林七许淡然一笑,又指了指自己,长长嘘出一口气,“我和你一样,或者,又有些很本质的差异,好在,那么多难熬的日子,也过来了。”
林舒窈看到现在的林七许,打从眼底非常羡慕。
有听话服侍的丫鬟,有聪慧体贴的弟弟,以后还会有林家大小姐的名头,应该会嫁给门当户对的书香人家,前途光明而坦荡。
而她,落魄地难以言语。浑身上下的衣衫钗环,皆是卢氏拿些三等丫鬟的货色来打发她,她不安地挪动了下脚尖,只因枣色绣鞋的边角脱线,但凡眼尖些的人就能瞧见。
情谊,不,应该是结盟。
先结盟,又产生了些同病相怜的感情。
林舒窈学会了说话前先在心底转一圈,学会了九转十八弯的纠结和考量,学会了在人前和卢氏周旋打马虎眼,却不落下把柄和证据。依照林七许的建议,她必须慢慢修复在父亲和弟弟跟前的形象,不能太莽撞,不能太直率,对付卢氏这种人,必须同样阴得来,没有绝对的身份和手段,万万甭想着明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