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忿忿地拿树枝摔打着石头,抒发内心的极度不满。
之前不提醒她不说,最后何必故作好心地告诉她。
而且秽物还是在屁股上,多么尴尬的部位。换做别人都不好意思说吧。怎么他说得如此正大光明。
真是不知羞……
荣宪托着腮帮子鼓鼓地,气呼呼地坐着。
即便受了点闲气,可她的精神头不错。
毕竟过惯了循规蹈矩的生活。每日在正院做一位言行规矩、说笑端庄的郡主,难得溜出来能碰上一位不一样的人,总归还是好玩的事。
这大约是荣宪决定隐瞒的重要原因。
依照母妃的脾性,荣宪的确不敢徒增杀孽。本来母妃生气起来就很吓人。她还是母妃的小心肝呢,都接受不了。换做无关紧要的外人,或许真的会承受不住……
等荣宪胡思乱想一通后,看着匆匆过来、眼泪都快掉下来的阿芜,荣宪气派地拍了拍灰不溜秋的后裙。站起来做好生平第一次说大谎的准备。
毕竟答应了别人,要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荣宪微微一笑。
她真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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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微醺。拂过飞起来的碧色琉璃瓦,细碎地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林七许日复一日地在书案前抄写佛经。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仅管对太妃是存着讨好与依靠的目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不付出些真心,怎么能换回真心呢?
况且,太妃是真的对她心存怜意。
将心比心,她愿意好好侍奉。
而这时,教唆坏了个乖宝宝的十三号,全然没有半分愧疚感。虽说是他循循善诱,语重心长,可最后自愿答应的是荣宪自己。他没有逼迫,没有威胁,一切都是基于你情我愿的条件里达成的和平协议。
就结果来论,十三号是沾沾自喜的。
所以,当林七许听到十三号成功哄骗王府的花朵时,不禁深深审视了遍他。如今她在禁足中,不好出去做些什么,自然与荣宪断了来往。甚至,她坚信在日后的一段时间里,王妃都会对她严防死守,等闲不好接近郡主。
而为了不再刺激脆弱的王妃,林七许决定远离正院的一切人事。
不想,自己的这位隐卫如此才华出众,辞色了得。
好在一定程度上来讲,的的确确省去了个大麻烦。否则,王爷王妃审问起她来,林七许自问真编不出天衣无缝的借口来应对。
尤其当王妃已然防她如鬼时。
“你记得没错只说了那些话?没有多余的事了?”首先得了解荣宪知道了些什么,万一事情败露,她也好措手解决。
孩子记性偏差大,往往只记得些紧要的字眼,整句话是难以记忆的。
根本不会在乎其琛要去抢老婆这事。
“绝对没有。”十三号做事并不粗心,即便四下没人也用月氏语和八号交谈,只是后来气氛轻松,闲来家话,便没顾忌这么多了。
林七许奇道:“你不是月氏人么?按理说,八号同是月氏人,即便略通大梁话,也不会顺嘴地就说出来吧?”她的关注点非常奇特。
十三号静默许久,方道:“属下并非出身月氏,可也不是大梁人。属下来自一个和大梁说同一种语言的国家。”
“喔,难怪。”林七许没有深究下去隐卫的身世来历,紧接着表扬了他几句,“荣宪那孩子心性很好,你做得不错。要是你一时脑子不清楚,做了点无法挽回的事。当真是大罗金仙都补救不了。”
“属下确实想过下下策,可善后不好处理,毕竟郡主和一般的下人不可同日而语。不管对她做了什么,都势必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万一波及到您,属下定难辞其咎。”十三号对今天的意外挺不是滋味的,只是运气太背,被郡主撞了个正着,偏偏还听去了些关键之词,比如姐弟之说。王妃很容易联想到林氏的头上,再一查证,极有可能坐实。
总归,是他大意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过日后你务必更加谨慎,荣宪有可能撞见,意味着别人有同等的机会。王府里高手隐没。非寻常之地。”
林七许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将荣宪这孩子的嘴彻底封上。让这件事成为荣宪心底真正的一个秘密。
万幸荣宪心性明朗,对她没什么偏见,操作起来就算有一定的难度。也并非不可行。方法慢慢想,迟早能有的。
自然,也必须有一个荣宪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方案。
靠别人的嘴巴苟且偷生,绝对不是林七许的风格。
“属下很早就知。好在他们多关注前院书房重地,等闲不进二门。后院毕竟是王爷的姬妾子女日常起居之处。他们不好过多地窥探隐秘,想来是规矩所限。倒为属下行了极大方便。”十三号回道。
林七许颔首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是兴风作浪之人,却不得不防着他人作妖。舅母留你俩给我。大抵是存了这般心思。不到绝地,我是不希望拿你们的命去换别的,否则将来再见舅母。我都不好交代。”
“属下明白,日后定誓死效忠。用心办差。”
“好,你先下去吧。”
林七许含笑点头,待内室空无一人后方沉思起来,大抵因太过投入,直到燕竹进屋向她表示佩玖在外求见。
“进来吧。”她豁然睁开了眼。
多日未见的佩玖身着芽黄对襟褙子挑着一缕缕团花暗纹,下身是墨绿的百褶裙,发髻上没有醒目的珠钗点缀,插着几只小巧玲珑的绢花,整体打扮秀气而规矩。光看眉眼间的舒心与柔和,林七许可以确信,裘管家待她是不错的。
神态恭顺的她一进来就行了大礼,根本没有外间所传的骄横模样。
“起来。”
林七许不喜欢和人打马虎眼,张口就问:“王妃寻人和你说过话吗?”
“讲过,是提醒奴婢的身份。”佩玖显然对主子又愧疚又畏缩,一字一句答得认真极了。
“还有问过你其他的吗?可否有按照我说的答了?”林七许笃定王妃一定会逼问佩玖些事情,特意传授了些隐秘予她,好让她顺利交差。
佩玖摇摇头:“嬷嬷她语气严厉,不过没逼问奴婢什么。只叫奴婢好自为之,千万莫作出些别的来。”
这话一说,林七许不由得添了几分凝重。
王妃她是真的要留佩玖做一个底牌了。
多么能忍的主母呀。
此时此刻完全不必要王妃隐忍,她几乎有一千万个把握打倒自己,并且压得永世不得翻身,却愿意忍气吞声地默许。
连林七许都觉得王妃忍过头了。
她思量一会,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裘管事对你如何?”
“啊?”佩玖没想到会问这个,反应过来才羞羞地点头,脸上的红晕清晰可见,那种幸福感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即使如此,多说无益。
林七许看了她很久,神情温和如前,却说出了一句无法想象的话。
“你以后不用来了,好好过日子吧。”
自己的命如浮萍漂泊,无所依仗。可佩玖不一样,能遇到个珍惜她的男子,这是件好事。
“啊?”佩玖又懵了。
好端端地,小姐怎么又不要她了?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难堪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从此以后,你我不必相见。你回去吧。”
林七许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直到佩玖跌跌撞撞、泪水涟涟地从屋里奔出,燕竹和晴好还在廊下数着新开的茉莉花自得其乐,浑然只看见佩玖离去的背影仓皇又落魄,晚霞即来,余晖掩映,两个丫鬟眯着眼看去,只得一抹被无限拉长的身影。
说来巧得离谱。
摄政王从吴姬处看完大儿子,从柳条芊芊,碧色朦胧间就捕捉到了佩玖肩膀抽抽搭搭、行走不稳的身影。
“这是谁?”看着怪熟悉的。
燕许探头看了几眼,不太确定地答道:“似乎是林侧妃身边的佩玖姑娘,不久前嫁给裘管事了。”
“喔。”看方向,是从林氏那出来。
“林氏被禁足多久了?”
燕许垂眼道:“不到半月。”
镜春斋和沉香榭比邻而居,景致优雅,来往方便,除了仪制略有差异,其他基本相同。每次摄政王驻足在这两条通向不同住所的石子路前,内心都分外纠结。
他眼尖地瞧见有人从沉香榭拐出来,努了努嘴,让燕许上去看看。
等燕许和那丫鬟寒暄了几句后,回来复命:“回王爷,是林侧妃抄写好的经书,送去正院给王妃过目的,好改日送进宫中去。”
摄政王念起林氏对母妃的孝心,眼神柔和了许多。
脚步也就不那么犹豫了。
(大家千万记住,这是回忆!是倒叙!是铺垫!正确的时间点是韩氏作恶被林七许倒打一耙,林其琛打断了杨映一条腿,王妃和嬷嬷说话间荣宪进来所引发的回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