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冻结住了,半晌谁都没有开腔,直到顾君师不淡不咸地来了一句:“你一个妖族倒是挺眼明心正的,瞧不上魔族,连鬼修也瞧不上。”
魏郦怔了一下,想说,鬼修身上只有鬼气,哪会有“死气”,这是冥界本地特产才生得出的玩意儿,但听顾君师语气不太对劲,他若再多跟她争辨几句,说不准两人之间刚缓和的气氛又会搞砸。
于是魏郦暂时按耐住心思,随意附和着她,淡眉如秋水:“原来弟弟是鬼修啊。”
顾二:“……”谁你弟弟啊,乱认亲戚。
怪就怪顾二刚从顾君师的意识空间出来,谁能想到有人在意识空间还有开辟出一方小世界来装活人,这是碳基生物能够办得到的事情吗?
顾君师由于神识空间过于庞大,这修了上千年的大道无情诀,别的东西每一次重生都得重新练,唯有这神识没法抹去,她一个准仙级别的神识空间,足以秒杀掉整个修真界大能。
由于她将“黄泉之门”收纳在她的意识空间内,因此她的神识之中充斥着“黄泉之门”的死气,再加上人皇在里面不断地吸收着死气重塑肉身,天天在她意识空间修炼的顾二,即便他修的是尸道,那腌也都给他腌制出一股冥界的味道了。
倒是顾君师,她修为越高深,便能够对自身的能力越发内敛,收放自如,遇上对手,或许谁都能够感受到她修的是偏阴寒一派,但却不会给人一种不舒服的厌恶感,这就跟凛冬到了,气温虽能够冻得死人,但你会觉得冬天是邪恶的吗?
但鬼修跟魔修却不同,他们就像散发着一种恶臭的毒液,将人的身体浸泡在潮湿寒冷的恶沼之中,叫人发自全身心的感到抵触与厌恶。
当然,这是对于灵修而言。
而妖族则是半正半邪,堕妖也有不少,干的自然不是人事,而是妖事,吃人杀人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顾君师那一句话,倒是多少有些让魏郦觉得她这是在提示他,论这来历大家都算是半斤八两,别狗拿耗子。
魏郦心里却拿乔地想,他是狐狸,不是狗。
这狐狸本就是吃耗子的。
魏郦本来才觉得这小子一身阴气煞浊,挺邪门的,但有时候看一个人,也不能单单只看一样东西。
顾二身上有着顾君师赠送过去的功德值,再加上少年倨傲志气,眼神很坦荡,像什么都能够倒映得出来的明净湖泊,光往那里面一打,一片粼粼的金光耀眼。
仅凭这一双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顾二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狐狸狡猾,再嫩的狐狸那也是有心眼的,魏郦一眼就看穿了顾二的弱点,那就是十分重视顾君师,于是他故意道:“鬼修在这白塔城受到的压制比外面大,这城中还有一些正道人士在,倘若不小心遇上,你确定你能护得好你……姐?”
看两人的确像姐弟,不是说长相,这长相他也没有看见过顾君师的,无从对比起,只是说这两人亲近的姿态自然而不暧昧,看着就挺像一回事的。
顾二虽心有顾虑,可凡事跟顾一的安危相比起来都得退避三尺,于是他郑重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随你。”
再之后,三人算是相顾无言。
本来就不是多熟悉的人,除了针锋相对的相处,你一言我一语故意找茬还能够迅速接得上话,这样心平气和地情况下,一时都没有了话题。
一个妖修,一个疑似鬼修,一个疑是魔修,三个人从根子里看就不大正派的组合,正原路返回白塔城。
白塔城有别于一般的宫殿那样富丽堂皇、气势雄伟,也不是重檐琉璃脊,但不可否认自然不带匠气、依旧鬼斧神工出规模巨大气势辉煌的汉白玉石建筑群,他们一路从中径而过,一直来到顾君师所看到的入口位置处。
有别于其它的高高细细的白塔,这里落座着一所宫殿,与四周围十几层或几十层的矗立高塔相比,宫殿的入口显然要比别的都矮上许多,从远处看极容易将其忽略,只当作是基垫平,但近看才知道它有多宏伟宽敞。
入口处并没有设置门防,大大地敞开了入户,只是分了四个方位,以正殿、前殿、左殿与右殿划分前局,这里面的一切全部都是用白石砌成,当真是白壁无暇一片。
内无梁,为石拱券,内部相当宽敞,甬道内安置着长明灯火,从入口处一路走入,便是从明亮到幽暗,再到灯火通明,一路平畅而悠长。
他们进入之后,听从顾君师所言选择了右殿的方向,一路沿着通壁而行,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后,似进入了宫殿的内腹部,这一出来,只觉得一眼看不见尽头似的,他们好像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四面八方全都是白玉铺就的环境,并无杂色,根本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这就跟人进入了一天漫天飘白的冰雪世界,天也白地也白,令让人有一种在里面度日如年的感受。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一处地方看久了都会觉得眼前一片目眩眼花。
“龙髓是在这里吗?”魏郦偏了偏眼,避免直勾勾地盯着一片。
顾君师却道:“是一座地下宫殿……”
“这哪有什么地下宫殿——那是什么?”
魏郦不经意看到前方那边出现一片光影被剪落的碎片,细细榍榍的蓝莹莹光,无风而动,一缕一缕、一带一带或一捧一捧,总之,它在动,也在变幻。
“过去看看。”
顾君师让顾二带她过去。
顾二一进入到这里,便全身紧绷进入戒备提防状态,双唇因为神情过于严肃而抿成一条直线,他抱着顾君师朝她说的方向走去。
要说顾二平时不着调起来那是嘴碎啰嗦,问题还多,可一旦担起责任内心沉重,就一句话也没有心思多说了。
他的心思全一丝不苟地放在保护顾君师身上。
魏郦见顾二提步就走,便喊住了他们:“你就这样过去了?”
顾君师特意叫出顾二,是因为顾二虽然有时候叽叽喳喳废话挺多,但他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他就像是她最忠诚的侍卫,一往无前地执行着她的每一个命令。
但魏郦不行。
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复杂原因。
只是单纯的他对她的信任度不够,顾君师虽然对情感这块研究不深,但对人的心理却分析得很清楚。
人或许会因为爱一个人而为他舍生忘死,爱可以为那一时的冲动而不顾一切,但一旦冷却下来却不会为她轻易改变本性跟原则,更何况爱是可以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被消磨掉的,最终当一切激情消散,人还是会回归人本身的自己。
然而顾二跟她却不存在这种情况。
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永远比因为感情缔结的关系更为牢靠。
当然,若非要杠,说有时候血缘关系也不一定可靠,但人总不能拿小众来广义掉大众,就特殊伟大的职业除外,但凡没大病的人,遇上紧急危险的时候都会选择自己最亲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