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脸微笑的青年撑着伞,望着蹲在大雨中仰头看自己的章徐鹤,问道:“你怎么也没打把伞。”雨很大,显得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章徐鹤看了他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重新将注意力转到狗的身上,只淡淡扔下一句:“没来得及。”
那青年蹲到章徐鹤身边,将伞下一半的空间让给章徐鹤,但姓章的小伙子似乎并不领情:“躲在伞下会吓到警犬的。”
“行!”那青年居然很好说话地将折叠雨伞收了起来,陪章徐鹤一起冒着大雨蹲在犬舍区的走道里。章徐鹤发现一个细节,当这个青年蹲下来后,原来在狂躁不安的警犬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吹高频笛的时候,居然夹着尾巴躲到了犬舍窝棚的角落里,偷偷从埋进双腿间的眼缝里打量那青年,章徐鹤知道,这是警犬害怕某样事物的表现。能被挑被进入警犬序列的狗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程序的,勇敢无畏是首当其冲的品质,能将警犬吓到躲到角落里,哪怕是新晋的警犬,身边这个青年定然有什么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那青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吓到了犬舍里的狗,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小时候吃过花豹奶和母狼奶,嗯,还有熊奶……所以……”
花豹奶?母狼奶?熊奶?章徐鹤笑了起来,但毫无恶意,他以为青年是在开玩笑,这又不是在写武侠小说,普通人怎么可能吃得上狼奶?更不用说豹奶和熊奶了!但他的笑意很快便凝结在脸上,他意识到这青年没有说谎,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那青年指了指旁边的那些警犬:“它们都认得你?”
章徐鹤点头道:“我在这儿打扫了五六年的犬舍,除了这几条新来的还不太熟悉外,剩下的都是好朋友。”
“好朋友?”那青年对这个称谓似乎觉得有些诧异。
“对,是好朋友!它们不是普通的狗,是警犬。所以我不喜欢别人叫它们狗,它们是警犬,更像是我们的战友,它们只是不会说人话,但它们会比人更加忠诚!”章徐鹤指着走道尽头的第二个犬舍道,“它叫小花,明年就要退役了,到现在,它的背上还有一块弹片,是在跟毒贩搏斗的过程中留下的。那条,它叫二德子。”他指着左后方的一个犬舍,“二德子的训导员牺牲了,它三天三夜都不肯吃喝,幸好它还认得我。现在大多数时间都是我带着它训练。”
“你不是清洁工吗?还会训练警犬?”那青年有些吃惊。
章徐鹤苦笑:“是啊,我是清洁工。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在这儿待了五年零六个月,好几个新训导员都是我带出来的,他们用的教材都是我编的。”
青年的笑意更加意味深长了:“乖乖,那你岂不是又会训警犬,又会编教材,怎么支队长还把你放在清洁队里?”
章徐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耸耸肩膀:“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你说对不对?反正无论我是干刑警,还是干警犬支队的清洁工,都是一份事业,就看你怎么看待了。我在这儿待了六年不到,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写了三本书,一本训警犬的教材,一本家庭训犬指南,还有一本,嘿嘿,一本侦探小说。所以,人这辈子,不用太斤斤计较,塞翁失马,祸福焉知?对了,你原来是哪个部队的?训的是什么犬?”
青年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问章徐鹤:“如果你明明能给国家和百姓创造一百二十分的利益,现在只能创造六十分,你不觉得可惜?”
章徐鹤明显愣了愣,随即苦笑:“这不是没办法吗?谁让我得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