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八,浙北海宁盐官,观潮胜地,正是八月涛声吼地来的观潮盛时,观潮台上游客接踵摩肩。大潮横贯江面,如白色城墙般的白浪翻滚起足足两丈许,如千万匹战马齐头并进,声势震天。
江边人群中,一袭紫衣鹤立鸡群,哪怕在这世界级的钱塘潮面前,她也如同一道景观,引吸了周遭的诸多视线。与一般女子的弯月黛眉不同,她的眉峰刚硬,配上冷峻的面部线条毫无一丝违合,相反增添了几份让人眼前一亮的飒爽。
“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欲浮。漫道往来存大信,也知反覆向平流。”她喃喃地道出一首并不算相见的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本生硬的面部线条瞬间便柔和了起来:他总说自己有个读书破万卷的弟弟,其实他自己读的书又如何算得上少呢?
江面上的那条白线越来越近,如天雷般的轰隆声也仿佛是天神将杀声震天的战场推向了岸边,人群中已经有游客发出惊呼。
随着那涛天巨浪的逼近,天色仿佛瞬间也暗淡了下来,江上一时间如卷黑云旋风雨,如骋阵马斗貔虎,又如阴阳炭海底煮,如决瓠子不能御。一浪高过一浪,最前方的人群已经隐隐感受拍碎巨浪蒸腾起的漫漫水雾。
紫衣女子突然轻叹了口气,他说农历八月初八来钱塘看潮,如今她在观潮,他又不知在这个地球的哪个角落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想到这里,柔和的脸部线条再次变得刚硬冷峻起来。
李徽猷,李徽猷……她在口中喃喃念着那个无论是说还是写都显得有些晦涩的名字,脑海中那张俊得不像话的面庞栩栩如生。在他出前在自己的生命之前,她曾经觉得这辈子也许就在血雨腥风中孤独寂寞地度过了。待那个人出现之后,她才发现,原本黑白两色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起来。于是,她便知道,自己的爱情来了。
爱情?想起这个词,她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这个对普通人来说顶多是嬉笑怒骂的两个字,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却显得异常地弥足珍贵。
我爱你,你知道吗?她在内心深处默默地说道。远处的钱塘江潮头推涌,声势如雷,亦如她对那个人藏不住思念。
如果我的思念也如这潮汐,那么钱塘江水便时时怒涛汹涌。
她微微叹了口气,便开始在人群中移动。每到一处,她便是一处的风景。
她在江边看潮,人们在潮畔看她:一边是喷珠溅玉万马奔腾的江潮,一边是生平罕见倾城容颜的女子。
江潮是她的景,她是游人的画。
缓慢的脚步忽然微微一滞,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远处前排的观潮台,那里离浪潮最近,也最是危险。
她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
那比女子还妖艳的绝色侧脸,此刻却比往常多了一份冷冽。只是为何今天他要穿着一身奇怪的红袍斗篷?明显帽斗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才将红色的帽斗掀在后肩,茕然孑立,孤独而高大。
思念在这一瞬间如拍岸立碎
的大潮,她快步挤过人群,向前方观景台上的绝色男子靠近,她有很多疑问,此刻他不是应该在东欧的某个已经开始飘雪的国度执行秘密任务吗?可为何突然一身异装地来到这里。
离男子还有数十远的时候,她猛地止住脚步。
那个人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她从那红袍青年身上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冽杀气,此刻她终于看清,红袍青年身侧站着一个岣嵝身子的老人,鹤发碧眼,神情恭敬,六名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黑人保镖将红袍青年与岸边的游客分开一段安全的距离。红袍青年似乎也不担心自己会过于抢眼,自顾自地眯眼观赏着这并列世界三大奇潮之称的宏伟潮景。
“亲爱的大卫,钱塘潮不愧是与恒河潮亚马逊潮并列的三大奇潮之一,的的确确让人叹为观止!”红袍青年说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
身侧的老者微微欠了欠身,用带着佛罗伦萨口音的意大利语解释道:“回主教大人,潮汐本源自天体引力,加上钱塘江的喇叭口地形,潮水易进难退,所以才有此盛况。”
红袍青年微微点头:“这个古老的国家的确地大物博,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我们去探索去发现。”
老者道:“中国人号称上下五千年文明,其实可考历史大体上也只是从三千多年前的商朝开始,之前的夏朝几乎无历史佐证,再之前的尧舜禹,那已经基本接近于神话传说。”
红袍青年点了点头,俊美的侧脸看上去愈发迷人:“三千年王权更迭,才有之前的局面,四九后,前人的努力差一点化作泡影。不过好在这些年的坚持不懈,才有了我们在这里的立锥之地。”
鹤发碧眼的老者点头,也抬头望向那千军万马般的白色浪潮:“四九年,差一点就失了这处东方阵地。好在有那动乱十年,再加上同仁的不懈努力,这才在万分艰难下打开了一些局面。中国是一党制,对他们来说有利有弊,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弊远远大于利的。一党专政,我们便失去了游说博弈的土壤,这几年他们内部反腐,之前打好的根基很多说断也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