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西湖美如画卷,寻常街巷粉墙黛瓦间落叶翻飞。
正是夕阳如血的时分。
老宅小院里的秋菊高歌盛放,老人手里拿着松土铲,动作轻缓。
吱嘎一声。
木门被人推开。
不请自来。
布满老人斑的唇角扬起一阵轻蔑的笑意,头也不回:“我劝你们,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西湖的水深不见底,游着游着,指不定就葬身鱼腹了。”
王抗日打量着雅致小院,一草一木倒真是精心打理过,穿着布裳的老人比我自己要年长十岁,从这市井小巷的街道办主任,一路高歌猛进,直至省部级,如同古时仕子东华门唱名般光宗耀祖。
“汤家祖上出过六位状元?”王抗日蹲在老者身边,看着专心致志侍弄花草的老人,她也一样神情专注,只不过是专注于老者的表情。
“错了,是七位。除了唐、宋、明、清的那载入史册的六位外,唐末五代十国,吴越国建都西湖,汤家也出过一位状元郎,可惜国主钱镠只肯称王却不敢称帝,故而史书里把那位甲子年的状元给忽略不计了。”老人声音嘶哑,仿佛在回忆着历史上的铁马金戈。
“那当真是漏算了一位。哦,不对,你也算,当年你也是状元。”王抗日很真诚地道。
“我?嘿嘿,我算什么状元,那种动乱时期的所谓状元,看成份的更多些,比真材实学,多数人在我之上。”老人倒是谦虚,但他是实打实当年榜上有名的状元郎了。
王抗日话锋一转:“贵宗祖上七位状元,能死谏而终的有几位?”
汤林阳脸色顿时一黯。武将以死战为荣,文臣以死谏而终,此为流芳百世,而汤家的状元郎,加上被漏算的那位,六名皆不得善终,剩下一人也因贪墨而被革职查办,才这令得汤家每百年才有出一位状元郎,好在祖上在西湖积下无数基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每次都能从家族危机里逢凶化吉。只是这一次,汤力生互未卜,汤家一脉也不知是否就此便要终结了。
松完一盆土,老人缓缓起身,转身看到穿着便服的李云道,笑了笑:“万里浮云,终归大道,这名字起得妙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个老人之前,李云道对这个年过七旬的老者有诸多的猜测,只是此时见了面,却觉得这人身上的的确确有面临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这一点是曲费清这样的学术派官员所不具备的。
“走吧!”汤林阳的目光落在王抗日的脸上。
“太阳就要落山了,再等等。”王抗日突然唏嘘地看了一眼落日余晖。
“谢谢。”汤林阳又重新坐回小板凳,拖了另一盆花过来,继续松土。
李云道身后的几名同行人员都有些紧张,汤林阳这个名字在西湖不可谓不如雷贯耳,如今真要从自己手上两规这个浙北政界名人,想想都觉得手心发潮。
直至天边最后一丝橙光也消失,汤林阳起身,走到电闸旁推上电闸,院子里顿时亮如白昼。他留恋地望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转身时手指轻轻从那乒乓菊上划过,再过些日子,秋霜一过,剩余的菊花也都盛开了。
“劳烦两位兄弟陪我进里屋一趟,秋天凉得很,老头子得穿件衣裳才好上路。”他笑得如同马上要出远门游山玩水的富家翁。
李云道看向王抗日,王抗日点头,他才让身后的两名随行警察陪着他一起进去。
背影绕过二进院的池塘,李云道才小声对王抗日道:“大姑,他会不会耍花样?”
王抗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李云道的声音才回过神,微微皱眉:“耍花样?你不是派了两个人……不好!”
李云道随着王抗日焦急的步伐赶往最往处的院子,院子两株桃树均已凋落,此时枝杈分明,随汤林阳进来两人就站在桃树下抽烟,见李云道进来吓了一跳:“头儿,出什么事了?”
“人呢?”王抗日焦急道。
“在里面换衣服。”抽烟的警察迷茫地指了指紧闭的书房。
“云道,敲门。”王抗日是真的着急了,以她的办案经验,汤林阳不耍花样的概率几乎为零。
李云道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
“撞开!”王抗日急了。
李云道抬脚便踹开了书房的门,书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两名随汤林阳进来的警察也傻眼了:“明明看着他进来的,他还说很快就好。我们听里面有穿衣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