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说要热闹些,这座曾经年无人问津的古堡便陷入了节日的欢腾,到得夜幕渐浓时,连那些个辛勤劳作的园丁也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
满城皆欢,莫过于此!
王抗美也很开心,儿子没来,但兄弟来了。风尘仆仆的秦白虎还带来了两坛子绍兴女儿红,老哥俩拍开泥封恨不得将脑袋都塞进那酒坛里。
“这酒,远不如小时候偷着来的喝的香啊!”王抗美单手拎着酒坛,仰头喝下一大口绍兴花雕,望向脚下的广场台阶,由衷感慨。
“那会儿,能用那竹酒勺偷上来一勺,也是开心得不得了的事情!”秦白虎酣畅连饮数口,笑道,“你知道在天竺的这二十多年里,我最怀念什么吗?”
王抗美拎起酒坛:“女儿红?”
秦白虎摇头,看着自己自开裆裤便认得的好兄弟:“错,是跟你一起喝酒到不省人事的日子!”
两个中年男人相视而笑,举坛相碰,一声豪气干云的“干”,而后仰头,两人竟是一起将剩下的半坛黄酒喝得一干二净。
砰砰两声,酒坛子摔出去老远。
“小时候一直想这么干来着,奈何那会儿物质大匮乏,别说酒坛子,就是盛酒的勺子弄坏了,也要被老娘揪着耳朵训上半天!”秦白虎看着那些粉身碎骨的坛子,回想过往,颇为唏嘘。
“你若还想摔,我明日让人准备万坛酒,摔到你想吐为止!”王抗美大笑,当真起身要吩咐下去采购上万坛黄酒回来,幸亏秦白虎一把拉住这位过命兄弟,两个大男人又在广场边的台阶上重新坐了下来。
一身旗袍的女子适时又给两人拎来两坛子古法手工黄酒,还说若是不够,库房里还有,就是备着等秦大哥来的,说完给衣着单薄的王抗美披上一件外套,这才袅袅离去。
秦白虎并没有像刚刚那般径直拍开泥封,而是目送那位曾经跟身边男子一样名动京华的女子,感叹道:“兄弟,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一个女人,肯平白为我等几十年我,我定上赶着娶回家去,哪里还会像你这样把人晾在一旁不管不顾?”
王抗美却眼神清亮,看向正前方的夜空:“当年我们喝酒时,秋萝也这般给我们送过酒,不过,那是她们家自酿的烧刀子。”
秦家长男陡然肃穆,同样看向那夜色沉重的天空:“秋萝啊,好姑娘啊!”
王抗美喃喃道:“这一刻,我等了很久了!”
秦白虎点头道:“要不然,怎么接到你的消息,我就忙不迭地赶过来了?”他笑着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望向某座岛所在的方向,“干他娘的!”
漫长台阶下,有人独自抬阶而上。
秦白虎看了一眼那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但还是很识趣地伸了个懒腰:“你先处理家事,一泡尿憋了一路了,我先去方便一下!”
年轻男子冲秦白虎微笑点头表示感谢,站在距离王抗美数阶的台阶下,仰视这个在组织内被众人视为“神”一般的存在。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直这般仰视他的。
如今,一样仰视着,但有些东西,却又不太一样了。
“先生。”也许是因为上山的路上一直沉思着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嗓音显得有些嘶哑。
被尊称为“先生”的中年男子依旧拎着手中的酒坛,冲他招招手。
年轻男子两步便跃至王抗美身侧,接过酒坛,举起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浸湿了衣襟,他却仿佛浑然不知。
“谢谢先生赏酒!”这个复姓南宫的年轻男子将酒坛还给王抗美,又重新回到刚刚自己所立的下方台阶,仍然抬头仰视。
王抗美将酒坛轻轻放在身侧,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最后在南宫天府所立台阶的上一级驻足,面色平静如常。
“乔仙姿你带走吧!是杀是罚……”中年男子顿了顿,才又淡淡道,“抑或是赏赐重用,都由你决策!毕竟……她是你的人。”
南宫天府没有丝毫犹豫,侧斜过身子后,扑通一声便跪在台阶上:“先生,天府知错。”
王抗美没有看他,只是依旧平视远方,轻声道:“这代人终究是要老去的,新红门的事情,也总有一天要交付在你们手里。凡事都不能太急啊,步子迈得太大,容易……”他又顿了顿,才接着道,“容易摔跟头。”
南宫天府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全身上下颤动不已,再次道:“先生,天府知错。”
王抗美微微叹息一声,望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繁星,喃喃道:“夜色不错,你可以多看一会。”
说完,中年男子转身走上台阶,走得悄无声息。
南宫天府浑身冰冷,听到脚步声远去,才神魂大定,那个凭一己之力整合即将分崩离析的古老门派的男人实力有多么恐怖,旁人不知,他南宫天府又岂会不知?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坚硬的地面让他的双膝有些发麻,蹒跚爬起后,他抬头望向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紧咬牙关。
卧薪尝胆,勾践灭吴。
他心中有团火在燃烧,如果从前那只是一团火苗,那么此时那团火足以燎原。
只是,那人说多看一会儿夜色,他便站在原地,不管夜色多么寂寥,他只能看着,心里想着。
厅中,秦白虎百无聊赖地一个人举坛喝酒,见王抗美进来,问道:“外面,就是想跟你儿子争天下的那个?”
王抗美微笑点头:“南宫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