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松的答案『露』骨而尖锐,野心暴『露』无遗,他敢这么说,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有足够的自信,足够现在就取典韦而代之的自信。
典韦浑身青筋暴动,双目瞪得如烧热的铜环一样血红可怖,他咬着牙问了下一个问题,也是同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视你为兄弟,你却背叛于我?为什么我视你为兄弟,你却欺骗于我?为什么我视你为兄弟,你却算计于我?面对这个自己朝夕相处二十余年,从自己成为家主那日起就被破格提拔为二当家的方松,典韦将千言万语都凝成三个字,为什么?
聚孤堂内一片寂静,四座的狂神部头领有的义愤填膺,显然为典韦愤愤不平;有的面带踌躇,大概还在观望局势;有的泰然自若,似乎是方松的同党。而周临等人,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一举击杀方松,授恩于狂神部的时机。
方松依旧神态傲然,仿佛自己已经是胜利者,他用诘问地语气答道:“为什么?因为狂神部是四方部族的狂神部,不是汉人的狂神部,更不是你典韦的狂神部!”
“对,你是汉人,所有你可以大开方便之门,接纳无数汉人,处处受人拥护;你是汉人,所有你可以主持修田种稻,让大家都跟着你学汉人耕地;你是汉人,所有你可以告诉大家,只要吃饱饭,我们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是汉人,所有你可以做到这些,可我们不行!”
“这狂神部,不仅有汉人,还有西羌人,南中人,乌桓人,匈奴人,百越人。我们这些人,血『液』里流淌的是天生的野『性』,是杀戮的本能!而你,却要我们学你们汉人,吃饱穿暖,就苟且偷生,你有没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的确,典韦,你拉拢了很多我们的同胞,把你们汉人的思想灌输到他们的脑子里,这是你们汉人唯一的长处。但我,方松,绝不会像你们汉人低头,我要唤醒同胞们骨子里的野『性』,我要夺取狂神部,我要夺取济北,我要扫平中原,让你们汉人,成为我们这些异族的奴隶!”
说到最后,方松已然近乎癫狂。他似乎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今天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周临没想到方松还有扫平中原的野心,在他的心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异族的威胁和压迫感。而典韦,只是伸手『摸』到自己座下的铁戟,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呜!”
典韦话说一半,忽然四肢一僵,无力地伏下身子。四座之中亦有一半多的头领与典韦同样遭遇,而剩下的小半已然亮出兵器,磨牙吮血准备大干一场。方松依旧是那副胜利者的姿态,仿佛他已经赢了一样,他说:“你以为我会蠢到和你硬拼么?在座的所有人,除了我的同志,其他的,都已经被下了蒙汗『药』。等事情结束,我再一一清算。”
“卑鄙!”典韦拼命地想挺直身躯,但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阻止气力的流失。方松一步一步走向典韦,说道:“你最好也不要妄想搬救兵,因为支持于我的五十名死士,此刻应该已经控制了玄珠台。那帮小鬼螳螂捕蝉,我这黄雀,自然不会逊『色』。”
“你说的是五十名死士,还是五十名死尸?”你方唱罢我登场,周临微笑着回头看去,却是邹瑾之款款而来,手里攥着四五十支染血的白翎,走到离方松五步开外的地方,将那些白翎一把撒在他面前。
方松瞪大眼睛,他当然认识这些白翎,那是他五十名死士辨认同伴的标志。如今这五十支白翎沾着鲜血飘落在地上,结果不言而喻。
周临笑意更浓,他明白储靖留佘闻人在玄珠台的用意。只要那个女人在,无论敌人是五十还是五百,都只能铩羽而归。于是他清咳两声,走向方松说道:“方松,我不理解,为什么你把安居乐业,当成苟且偷生。”
方松抬头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意识到现在,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只见少年一边『逼』近自己,一边说道:“你以为你们是什么,虎狼吗?鹰犬吗?就算是虎狼和鹰犬,也不会在能好好活下去的情况下,去杀戮掠夺,更何况,你们只是人类。没有人是天生要去杀戮的,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们生在荒芜凄凉的边疆,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所有你们才只有掠夺,只有杀戮。”
“典韦没有做错,你真的觉得那些臣服于他的异族,只是单纯地被洗脑了吗?不,他们只是单纯地人类而已。典韦给他们衣食钱财,教他们永远不会冻饿而死的技能,和他们同吃同住,给每个人一样的,足够的,不偏私,不裹挟,所有就算是异族,也会臣服于他。这是你们狂神部,万世一家的真正意义,是狂神部数百年来积淀而成的深厚底蕴,是唯一狂神部生生不息的源泉所在。”
“如果万民温饱,没有谁会去烧杀抢掠。如果四海靖平,没有谁会去恐慌愤怒,如果天下一家,没有谁会去不甘怨怼。”
“真正征服一切的,从来都是仁德与公正,而不是杀戮与掠夺。”
少年的眼神坚定,威严,不可侵犯。方松有些恐慌地看着这个少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炽热光芒灼伤了眼睛,而他从少年的眼睛里,看到了风光无限的广袤河山,以及渺小如蛇虫鼠蚁般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