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发生的一切,冉为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在将自己刺得失去意识后,姚倾转而出门去,再三查验了小屋附近的火种是否已经根除。而后他义无反顾地迈步离开,留冉为一人在此,让自己去踏上一条阴谲诡道。
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
绕过木易村来往备战的村民,姚倾来到王昭锦布置的第一处火种那里,也就是木易村依东山的角落,只要将此处火种点燃,木易村的火种就会一片接着一片,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姚倾在这附近隐藏身形,等待黄巾残党来犯。
谁也不曾知晓,姚倾在守候叛军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后来幸存的木易村人来到此地,只看见烧毁一半的杨登尸体,他显然是和姚倾争执过一番,只是还未来得及阻止这一切,就被他鬼镰划过,身首异处。
所有知道火种存在的人都被姚倾谋害,也就再无人可以阻止得了他。一村之长与两位衡天弟子都不知所踪,一众村民也如同没头的苍蝇般手足无措,直到远处黄巾飘扬,才颤抖着握起刀枪应对。
而也就是黄巾残党的兵马开进木易村的那一刻,为首的叛军朝着壕沟前排的村民问了句什么,在得不到答复之后,竟恼羞成怒,挥师杀了过去。村民们在那一刻失去了战意,他们四散奔逃,任由叛军宰割。
也就是在这一时刻,村口骤然点起通天大火,封住了黄巾余党与村民的退路。叛军头领自觉中计,更加愤怒地杀向村中,驱赶着奔逃的村民逐渐深入。而在木易村中等待他们的,是更为恐怖的熊熊烈火。
一屋连着一屋,一路连着一路,王昭锦临走前布下的火种陷阱环环相扣,只要姚倾触动起点,整座村庄就会瞬间被熊熊业火包围,无论村民还是叛军,任何人都无处可逃。烈火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一般,咆哮着吞噬着置身孤村的每一个人。
熊熊烈焰,滚滚浓烟,起初村民们还想要借助他们对地势的了如指掌来逃得『性』命,但直到看见田垄、房屋、通路和院落俱是大火漫天的时候,他们唯有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或被叛军砍杀,或被烈火烧尽,或被浓烟熏死,无一幸存。
而那些肆意张扬的黄巾余党,本来想要追着村民找出藏身之地,但在意识到连木易村的村民也逃不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只有愤怒,不甘和懊悔,凭借着手中的刀枪做出最后的屠杀,随后在烈火与浓烟中沉沦,从马上摔将下来,一梦不起。
此时此刻,姚倾正站在木易村西山的半山腰,沉静而冷漠地望着山下燃烧的孤村。烈火之中,唯有一处房屋独处角落,无火无烟,不被任何人察觉,也不受任何人侵扰。村庄连同村民与叛军都逐渐被茫茫火海吞噬,这一切均是他姚慕之的杰作,出自他的秉『性』,不离他的本心。
直到望见火海中最后一人也缓缓倒下,面无表情的姚倾才终于笑了起来。他笑得张狂而内敛,笑得凄厉而痛快,他笑这众人在自己脚下皆如蝼蚁,生死不由己,他亦笑自己在这『乱』世浮沉,人心鬼蜮,他不愿挚友踏入,自己却要提前面对。
荒火将人心吞噬,亦将人『性』泯灭。当木易村的熊熊大火逐渐熄灭,滚滚浓烟也尽数飘向天边,日出东方,一切都归于沉寂。姚倾笑罢叹罢,转过身去,却见身后赫然,是恩师百里太一和一众同门。
百里太一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冉为,少年胸口的创伤早就被白布包裹,看起来『性』命无碍。而一向素雅沉静如出尘仙人般的百里太一,此刻脸上却青筋暴起,愤怒得有些狰狞,他二话不说,只吐出一句来,说道:“云律,公烈,把这逆徒给我绑了!”
自己犯下的错,竟会被恩师及同门亲眼见证。姚倾几乎是以茫然和渴求的目光投向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同伴们,但他们或冷漠如赵瞳歌,或义愤如翟燎,或痛惜如王芷兰,或沉默如陈讽,一时之间,竟无一人肯为他说上半句话。
而唯一一位或许肯为他申辩的挚友冉为,此刻也正为他所伤,躺在百里太一怀中,昏『迷』不醒。
眼看着储靖和翟燎手持绳索向自己走来,姚倾挣扎着后退几步,说道:“等等!老师,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请听我解释一番!”
“残害同门,滥杀无辜,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难为自己开脱!”怀抱冉为怒目以视,百里太一此刻不像是超凡入圣的仙人,更像是岿然不动的明王,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姚倾、姚倾、姚倾!为师本以为,就算你本『性』暴戾,生来嗜杀,就算你不敬生灵,不恤人心,我已然将你救起,已然是你老师,就有责任,也有可能夜以继日地教诲,循循善诱地引导,让你步入正途。”
“可为师竟未曾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四年过去,整整四年过去,为师竟未能改变你哪怕一分一毫,你仍是那个我见过在寿春市井鸡鸣狗盗,逞凶斗狠,刨人坟冢,割人耳鼻的姚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