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笑脸,周临将王芷兰所写的盟书交到孙绯衣手中。少女身为衡天军最为重要的使者,文风自是清秀而又庄重,一字一句都让人耳目一新。孙绯衣看过后,直接从坐席上蹦起来,说道:“妙得很,我这就启程追上大哥,把这盟书交给他。『乱』武军静坐长安,等着和你一并出师!”
孙绯衣说着,动身就往帐外走去。周临心头感慨颇深,他一把拽住四姐的胳膊,说道:“大哥不还让你陪我护送圣驾回东都么,就真不再多留几日?”
背对着弟弟,小臂和他宽厚的手掌紧紧贴在一起,和记忆中那羽翼未丰的稚嫩模样不同,那只手早就坚实而又温厚,翻手救困扶危,覆手遮天蔽日。孙绯衣心头最后一寸柔软的方寸似乎被刺痛了一下,彻骨的疼。
但也只是一下,稍纵即逝的一下。不过一个回首的功夫,孙绯衣桀然一笑,说道:“才不留下呢,龙雀的羽翼,可是从来都停不住的。”
言罢,孙绯衣挣脱来周临的手掌,兀自转身,潇洒而痛快地走开了。周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伫立,再未出言挽留。
至少现在,他们是回不去了。而他的那些念想,那些希冀,都只好留给自己所要亲手抓住的未来。
不过多久,孙绯衣率领着龙雀五千,齐聚于虎牢关大营前。与送别的弟弟道别后,她一句“龙雀,飞”,引得铁骑绝尘,席卷而去。
不仅是周临,一众衡天军出于礼节,也都在营门前送别。孙绯衣与龙雀的背影逐渐远去,周临也仍旧踮脚张望着,直到他们在一处转角遁入密密麻麻的山林中去,少年才指了指那方向,对身旁的赵瞳歌哽咽说道:“瞳儿,临走之前,我要把那一排松树都砍光!”
曾朝夕相处的姐姐终究是走了,赵瞳歌虽对她有些敌意,但也还是心疼周临这可望不可即的手足亲情,不由得将少年揽入自己怀中,无奈地说道:“别说笑了,好端端的,你朝那树撒气做什么?”
“那排树……挡着我再多看四姐几眼了!”周临将头埋在赵瞳歌胸前,低声细语地说出这句话来。他不愿让其他人看到,这一刻,自己的眼角分明有泪划过。
可赵瞳歌却清楚地看得见他的眼泪,也读得懂他的悲伤。任由少年在自己怀中噎泣,她难得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脊背,说道:“我知道了,都依你,那排树砍就砍了,下次再不会挡你看自己的家人。别再哭了,都多大的人,还这么孩子气。”
离别的悲伤总是短暂的,衡天军的道路,仍要周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前日的血战让护送圣驾的本部损失惨重,不得不在虎牢关休整。十日之后,于禁率三万铁血军抵达,协同本部护送圣驾还都。而驻扎在虎牢关的大军也休整终了,即将再度启程。
打点皆罢,重整旗鼓的衡天军,以及等的都快有些不耐烦的群臣百官,嫔妃宗室,都集合在虎牢关营门前,或整齐划一,或嘈杂吵闹。直至关隘深处的天子龙辇缓缓开了出来,众人才一同跪下,山呼道: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平身。”龙辇上的刘协仍旧是平素那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的一言一行都让人如沐春风。一时间是官是兵,都依次平身,蔚为壮观。小皇帝的眼睛扫视一番,又望向龙辇前的周临,问道:“周卿,可否启程?”
“回禀陛下,护送兵马已列阵拱卫,文武百官,各宫娘娘及皇亲贵戚俱候于此门前,一应行装亦打点罢了,记录在册,随时可以启程。”周临跪伏在冰雪消融的营地里,天子座前,毕恭毕敬。刘协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说道:“平身,近朕前来。”
听到这话,周临抬了抬眼,见小皇帝仍是一副诚恳的笑容,便起身走到龙辇上,低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龙辇之上,只有刘协与周临两个人,他们所说的话,也只有他们彼此听得见。小皇帝四下张望一番,也压低声音说道:“阿临,那夜朕气昏了头,冷落了你许多日。如今想来都是误会,朕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你可别记挂上了。”
不知这些时日来,是董承或刘备替自己求过情,还是小皇帝自己想通了。堂堂大汉天子,竟还给他一个臣子赔礼道歉起来,惹得周临不禁捂嘴一笑,说道:“你我之间,还需要在意这些么?阿协,你好歹是天子,我以后自己会留心,不会再让这般误会发生了。”
“如此一来,可以启程了吗?”
君臣冰释前嫌,无论是刘协还是周临,都心情大好。小皇帝挥手示意周临下去,少年也知趣地退出龙辇。大汉天子站在龙辇上,呼风唤雨的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
“启程,还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