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袁弄玉所言,从姚倾被逐出衡书院师门,直至他在雾河再度与赵瞳歌等人相遇,这其中四年间所发生的一切,她都一清二楚。或许她还知道更多,但冉为所该问的,袁弄玉所想的,就只有这些。
在听罢袁弄玉的叙述后,冉为心中五味杂陈。他猜想姚倾离开书院后,必定受了很多苦,但他还是未曾想到,他竟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难。千言万语,想对姚倾言的心里话,在袁弄玉和高卿言面前,都憋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句沉沉的话语,冉为道:“谢谢。”
“谢我?你谢我什么?谢我在洛阳救下了慕之,让他不至于不明不白地惨死街头?那也轮不到你来谢我,我救了他是我一时恻隐,后来我和他两情相悦,他还一心一意为我父皇效命,连他都不想着谢我,你谢我做什么?”铁笼里的袁弄玉睁大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冉为,凶巴巴地道:“你该恨我才对,只要有我的存在,慕之就永远都不会回到你们的身边来,就算是我死,他也不会。”
“呵,我知道的啊,我都知道。”冉为站起身来,他的身躯有些颤抖,语调也有些哽咽,他淡淡地望了一眼袁弄玉,苦笑道:“我只是向弄清楚当年的真相,再决定到底是该和他做一了断,还是该向他道个歉。而在此之前,对你声谢谢,也是理所应当?”
见冉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袁弄玉颇觉不爽,她扭过头去,没好气地道:“噫,真没趣,我还以为多少能气到你一些,谁知道这么没意思,早知道就不和你这么多了。”
“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姑娘,你现在的身份是联军的俘虏,要是真气到冉将军,会发生什么可不准。”高卿言站起身,朝着袁弄玉意味深长地一笑,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仲家帝姬求助似得望向冉为,谁知花将军亦是一脸冷漠,道:“三姐得没错,就算你告诉了我这些,你也还是联军的俘虏,袁家也是衡不共戴的仇敌。中军帐里,大哥他们还在商量怎么处置你,这并不是我一人所能决定的。”
“不过我从不会对姑娘的苦难坐视不理,尽我所能,我不会让他们太过分地对待你。”
言罢,冉为终究是朝袁弄玉温润一笑。一如他所,不管立场如何,他冉无忌此生都会对下女子极尽所能地好。高卿言略带玩味地望向他,问道:“冉将军,不再问些更有价值的话吗?”
“拷问到此为止,卖我个面子,三姐。”冉为望向高卿言,亦是笑得温润如玉。似乎底下的女子都很难拒绝他的微笑,高卿言无奈地瞥了袁弄玉一眼,道:“也罢,她不是我要找寻的人,卖你一个面子并无不可。”
虽不知高卿言口中要找寻的人究竟是谁,但冉为也无心顾及这些。他与高卿言相视一笑,迈步正要离开,身后的袁弄玉却开了口,叫嚷道:“等等,你们关押了本帝姬大半日,一口水米都没给我,你们的处置……不会是要饿死本帝姬?”
听了袁弄玉的抱怨,冉为和高卿言俱是忍俊不禁。花将军回头望了楚楚可怜的少女一眼,道:“东来的人还真是严苛,来人,给袁姑娘取些水米,虽是俘虏,但也别委屈了这金枝玉叶。”
交代罢了后,冉为和高卿言相与向中军帐走去。回去的路上,花将军始终将头扭向别处,不时还发出吸鼻子的声响。高卿言笑了笑,从衣袖中取了一方丝帕给他,道:“想哭就哭出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花将军愣了一下,红着眼眶接过那方丝帕,笑中带泪地道:“还真是贴心,如果你不是大哥的姐姐,我或许会追求你。”
“如果你不是阿临的义弟,我或许会考虑你的追求。”冷不丁的一句答,让冉为不由得破涕为笑,不得不,高卿言还是挺会哄人,本来的尴尬气氛,顷刻间就被她三言两语化解,令人意想不到。
回到中军帐,已是不早,但众人也还是围在一起,军议未散。陈流站在周临身旁,喋喋不休地着些什么,而少年则依靠在桌案边,脸色阴沉,显然有些不爽。冉为走进来,顺口道:“你们在些什么呢,闹得大哥脸色这么差?”
见弟弟进来,储靖回过头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东来和大少爷在劝大哥做一桩极过分的事,还没服他,你就回来了。”
冉为和高卿言回来后,周临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开来,他绕过陈流和罗孤的眼神,问弟弟道:“来得正好,无忌,你从袁弄玉那里问出什么来了吗?”
虽不知周临与陈流罗孤争执的究竟为何,但既然兄长问起,冉为也就将方才袁弄玉所的复述了一遍。故事很长,加之花将军自己的理解,讲了近一个时辰之久。乱武尊者不甚在意,衡众却个个听得认真,有的唏嘘,有的抽泣,有的沉默不语。
身为局外人,周临亦是冷静地听冉为完了所有的故事,而后他白了陈流一眼,道:“听了这些,你还坚持要那么做吗?”
实在的,衡军的数位军师里,并无几人是有所谓礼义廉耻者,荀攸尚好,陈讽郭嘉冷酷如冰,陈流更是……到了几乎不可描述的地步,以是他听罢姚倾与袁弄玉的故事,也仍旧毫不在意地道:“这些故事很动听,但姚倾差点烧死瞳歌姐,袁弄玉险些勒杀芷兰的时候,好像也没你在意得那么多?”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想的也和你家这位军师无差。”罗孤双手抱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告诫周临道:“阿临,妇人之仁也要有个限度,连真正和那鬼镰有瓜葛的人都未曾发话,更何况是与他如同死敌的你?”
“但是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不该发泄在一个姑娘身上!”在同伴与兄长的轮番劝下,周临显得有些失态,他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道:“我只是不想做……回去之后会让瞳儿瞧不起的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