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瞳歌从前日夜里,就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方才一瞬之间,更是毫无来由地猝然心悸。端坐在相府正厅,少女放下手中的文书,捏着太阳穴,对一旁的王芷兰道:“芷兰,你阿临此番远征……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望着赵瞳歌满面愁容的模样,王芷兰无奈地笑了笑,道:“瞳歌姐,清明又不是头一回远征,这次你还托闻人护他周全,又能出什么意外?”
“以往我也不会如此,只是这几日来……有些莫名的担忧。”赵瞳歌不出自己为何会一反常态,她站起身来,揉了揉额角,杏眉微蹙,道:“也罢,大抵是我多心了。芷兰,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好啊,我也正嫌批阅这些文书太无聊呢。”王芷兰似乎也极乐意出去散心,当即站起来,挽起赵瞳歌的胳膊,笑道:“瞳歌姐,你就是替清明忙相府的公务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我们去洛阳街上逛上一逛,正是合适。”
一对姐妹走出正厅去,却迎面遇到往里走的典韦。铁血的汉子一副烦闷的模样,赵瞳歌见状,问道:“典老哥,你这么急匆匆的,可是府门前发生了什么?”
典韦的职责,是形影不离地守卫赵瞳歌的安全,她在女事馆中的时候,他就守女事馆的大门,如今她在相府中,典韦也就镇卫在相府的门前。一见赵瞳歌问,典韦连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杨家那个子又在门前拜府,怎么赶都硬是不走,我不过他,大庭广众地又不好揍他。瞳歌丫头,你这该如何是好?”
提起那位典韦口中的杨家子,赵瞳歌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一脸厌恶地道:“无妨,你就让他在那里待着就是,不管他待到日落黄昏,还是待到明日早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相府也绝不会录用他。”
“我们走,不必管他。”
见赵瞳歌毫不在意,王芷兰与典韦也只得无奈地相视一笑,陪她走出门去。其时,相府正在开府纳贤,徐庶坐在门前考核拜府的文人武者,只是赵瞳歌等人一至大门就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道:“生弘农杨修,拜相府求官,请徐从事出题。”
循声望去,只见徐庶的桌案前立着一名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儒生,正满面笑容地请徐庶为他出题。儒生身后还排着十几人,都焦急不已地跺脚叹气。而徐庶则是一脸的为难,不断的和他解释着什么。
儒生名为杨修,出身于四世三公的杨家,自就有神童的称号,这几年更是才名冠绝帝都,于情于理,都不会是广纳贤才的相府拒绝的对象。
可唯有一点,让他绝无可能踏进相府的大门——他的父亲,是杨彪,昔日的太尉杨彪,勾结姚倾,陷害周临赵瞳歌的杨彪,被周临怒发冲冠一剑斩下头颅的杨彪。于圣驾前斩杀杨彪后,周临本来是下令诛其三族的,但后来在皇帝的暗示与赵瞳歌的劝告下,只是定了些活罪,并未灭族。
但即便如此,杨家的长子杨修,还是屡次三番来到相府求官,仿佛衡众与他父亲的恩怨从未有过一般。赵瞳歌一看见他,就想起那为老不尊的太尉杨彪,更是想到了被他主谋焚毁的临瞳女事馆,以及那些惨死的女官们。
更何况连父仇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厚颜无耻之人,相府又岂能录用?
“杨家三代之内永不录用,这是陛下亲自颁布的圣旨。杨修,你还在这里闹事,是公然抗旨吗?”府中冷冷的一声呼喊,杨修抬眼望去,却是赵瞳歌走了过来。一见她那张冷漠如冰的脸,杨修不忧反喜,连忙迎过来道:“拜见赵馆丞,生看过典律,相府从事并不算在永不录用的范围内,特来求官,请赵馆丞考核。”
一见杨修这副笑盈盈的模样,赵瞳歌就不由自主地厌恶起来,她蹙着眉望向杨修,道:“阿临杀你父亲,你还要在他这里求官,不怕愧对亡者吗?”
“父亲……父亲他勾结外敌,图谋造反,置我杨家上下于不顾,是罪……罪有应得。”起他的父亲,杨修咬了咬牙,还是为着求官了他几句,言道:“赵馆丞,生是真心前来求官,还望馆丞开恩。”
“杨家的人,相府也永不录用,你死心。”一句冷漠不已的拒绝,像是一桶凉水浇在杨修头顶,他还要分辩些什么,赵瞳歌却瞥徐庶一眼,道:“徐庶,今日的考核到此为止,你也随我出去走走。”
“诸位考生,还请明日再来求官,若是要怪罪,就怪罪这位杨家公子。”
赵瞳歌淡淡地一句挑拨,让一众前来求官的考生都恨恨地瞪着杨修,只等相府四人走远,就要将他暴打一顿。少女扬长而去,徐庶似乎还有些不忍,但还是跟过来,道:“馆丞,杨修素有才名,这么做会否有失公允?”
“连杀父大仇都毫不挂怀,甚至当着仇人的面指责自己的亡父,如此人品,你敢录用吗?”赵瞳歌着实是看得准得清,一句反问,就得徐庶哑口无言,少女又道:“开府纳贤的不止我相府一处,我宁愿他去太尉府供职,也不想把他留在相府,恩怨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