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储靖与翟燎的诚心劝下,本已一心求死的张辽与高顺放下手中染血的大刀,投入衡军麾下。让这两人加入衡军做同伴,是周临乃至衡众一直以来的企望,如今历经坎坷,总算实现。而两位猛将在为衡军出生入死之前,尚有一桩心愿未了,那就是亲眼见证鬼神吕布的末路。
诚然,衡军在大营有意无意地放过吕布等人,就是为了在沿途设下埋伏,将张辽、高顺乃至吕布逐个击破。周临的如意算盘打得顺利,张辽与高顺已投入麾下,而剩下的,就是鬼神吕布了。
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条。
抛下了与自己誓同生死十年之久的张辽与高顺,吕布带着一千多残兵败将,不管不顾地向下邳城逃去。他清楚张辽与高顺是自己实现野心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但比起野心,此刻还是性命更为重要。所谓武道下,他从未真心实意地在乎过,他只是想在这乱世闯出一番名堂,又何尝需要这虚无缥缈的理想?
如今理想已可望不可即,他该思索怎样保住性命,在乱世安身,以图后效。周临未死,徐州和下邳必定守不住,或许他该和陈宫商量一番,虽然他多半无颜面对自己的军师。投奔袁术是最好的办法,以他一身下无双的勇武,与姚倾争个高低,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鬼神阴郁的心情略微舒展开来。只要活下去,他吕奉先并未无路可走,张辽与高顺拿性命为他争取的生机,他绝不会白白浪费。理想虽然泯灭,但只要他吕奉先不死,野心就不会消亡。
离下邳城还有三四里地,吕布甚至能隐约看见在微微发白的朝霞映照中的城池。他喜不胜收地露出笑容,直到赤兔马在前方树林一两百的地方停下脚步,垂下头来发出阵阵嘶鸣,怎么都不肯走动。
下邳城近在眼前,衡军的追兵不知何时就会杀到身后,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自己胯下这匹日行千里的赤兔却一步也不肯动,这让吕布如何不恼火?他疯狂地拿出鞭子抽打着赤兔,恶狠狠地道:“你这畜生,本大爷生死关头,你一动不动,是想害死我吗?给我动起来,再不动的话,信不信我一戟宰了你这畜生?”
不论吕布如何威胁痛骂,乃至鞭打得赤兔马脖颈上显出一道道血痕,这匹千里驹也唯有嘶鸣不止,扬起马蹄在原地打转,抵死不动。吕布正苦思冥想着该如何应对这匹赤兔马,前方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冷冷的话语,道:“赤兔不是想害死你,它是想救你。”
“可惜你领会不到,而它……也无论如何都救不了你。”
这孤冷阴谲的声音让吕布不由自主地虎躯一颤,他停下手中鞭打赤兔马的动作,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去,望向那漆黑一片,却藏的下千军万马的树林。其实只要比他吕奉先稍聪明一丝一毫,也猜得出周临不可能只设两处伏兵,储靖与翟燎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鬼神。
他们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给他自以为是的希望,在最后给予他最为沉痛深刻的绝望。
从联军大营一直到此地,吕布已见识到衡军的所有战力——本部兵马、铁血军以及狮吼营和潜豹营,周临没理由还分得出人手来埋伏他。但当听见林中那人阴冷而又轻蔑的声音时,鬼神恍然大悟——除却周临,尚有一人能够埋伏他。
罗孤!
那是吕布最不敢面对的一人,强悍,霸道而又孤冷清高。初见时他从自己手中救走垂死的周临五兄弟与佘闻人,只一击就将不可一世的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之后在长安,他更是极尽轻蔑地将自己视为手中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棋子,肆意利用,甚至在李傕郭汜侵攻的时候突然消失,留他一人险些死在乱军的铁蹄之下。
就在吕布下定决心弑帝向仲家投诚的那一刻,也是罗孤如鬼如神般地出现,一戟将自己的野心击溃,让他和姚倾不得不再次如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他恨罗孤恨得彻骨,甚至怨怼得更甚周临。而在他生死攸关的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看见埋伏自己的,就是罗孤。
但那轻蔑的冷笑,狂傲的言语,孤高到俯视一切的目光,除却他罗玄夜,又会是谁?
随着声音从树林里传来,埋伏在其中千军万马也逐渐显现身形。乌袍黑甲,墨旗大书“乱武”二字,在黎明的映照下,带给人以永夜的绝望。三万乱武军,为首那人一身深墨大氅,面如刀刻,目若寒星,手中盘旋金龙的破阵霸王戟,熠熠生辉。
他正是罗孤无疑,在他身后还有端庄高雅的高卿言以及刁蛮可人的孙尚香,但那两人都不重要,吕布所惧怕的,唯有他罗孤一人,能要鬼神性命的,也唯有他罗孤一人。乱武尊者唇角露出一丝浅笑,道:“三年以前,我应该和你过,你下一次和我刀兵相见,就只有死路一条。”
“之后在长安未央宫,你要在朝堂上对阿临动手,我警告过你。虎牢关前弑帝,我意不在你,以是你逃过一劫。但这一次,阿临会盟徐州,我亦参与其中,你该清楚自己只要反抗,就必死无疑,为何还要一路螳臂当车,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你的反抗,险些让我最疼爱的弟弟丧命,你明白自己惹到了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