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他我闲坐的时候,开始提起那个姑娘,她有长长的头发,有甜甜的笑脸,有温柔得能化出水来的声音。
他说了他所有可以形容出来的姑娘身上可以描绘出来的优点,让作为听众的我,胸口里的心脏跟着一颤一颤,不明原因地难受。
我不是因为那个姑娘比我这般强那般优秀,只是因为他眼中将她看得这样重,可是那个姑娘却从未对他假以任何辞色。
每每在他千方百计寻来机会和她讲话时,她却都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为了寻到这个话题,他努力打听研究了她的喜好有多久。
我知道她并不喜欢他,因为听喜欢的人说话时,任何人都不会有这样漠然的表情。
她总是这样俯视着眼神扫向他,像看着一个忠诚的奴仆,而即便有这样的时刻,也是因为我。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我,她会与我欢快地说着话,给我好吃的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小鱼干,装在相同的袋子里,我吃在嘴里,味道却是如同嚼蜡。
但即便如此,我仍会吃得津津有味,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开心,而她开心了,坐在我另一侧的他才会开心。
后来,她爱上这一种活动,像所有三分钟热度的小朋友一样,开始疯狂地为我送来零食,有我喜欢吃的,也有我不喜欢吃的,还有我不能吃的。
可是,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分别,有时候,为了带她去往他所在的地方,让他可以遇见她,我会装作十分喜爱她的零食,大口大口地吃掉。
虽然那食物撑得我肚皮快要破掉,难受得我在同伴面前十分丢脸地大吐特吐,可是第二天,我依然斗志满满地去“热爱”这些零食。
直到有一次,我回到同伴身边,难受地昏倒在地的时候,同伴终于气极,破口大骂。
我却是乐呵呵地听着,她能骂什么呢,左不过就是一句傻瓜,一句笨蛋罢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即便是这样难受,我的心里却仍是快乐的,像进行了一场神圣的战斗,而最后我胜利地保护了我所要保护的。
六、
这场痛并快乐着的战斗,终结于那个姑娘牵着另一个男生的手从我和他身边走过的时候。
那时候,她甚至没有多看我和他一眼,我们两个这样醒目地坐在公寓门口,在她眼里却像是空气一样。
那一刻,我气得跳脚,简直想冲上去将她扑倒在地,狠狠地踩上几脚,可是,我没有。
因为那只静静放在我脊背上的手,虽然颤抖的厉害,却依然有力地将我牢牢按在原地。
可是,我明明知道,他的心里此刻心如刀割,明明知道,他已经宿醉几夜颓废了好几日,可是……可是……可是,我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我只能这样无用地坐在他身边,看悲伤和失落将他淋得彻底,看他的世界在阳春三月里骤然进入了三九寒冬。
自那以后,我有好久没有见到他,虽然我知道他要忙于求职面试,但依然会固执地等在公寓门口,那个我习惯了他到来的公寓门口。
那个时候,我开始困惑,我究竟在期待他为我带来的美味零食,还是在期待别的……
同伴常常会来看我,拍拍我的肩膀,叹息一声,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好像她一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这次换做我鄙视地瞪她一眼,然后矢口否认,我说我绝对只是很想念小鱼干的味道罢了。
结果,她简直要把我气死,我那话才说了没多久,她就不知从哪里带来一些小鱼干,整整齐齐地摆在我面前,说,好了,你可以吃了。
我当然没有吃,因为我才不是那种吃嗟来之食的没节操属性。
于是,她当着我的面,将它们一一吃掉了,吃完她舔着手指上的芝麻粒儿,告诉我说,这些小鱼干是她从他的书包里偷来的。
而他正在过来看我的路上。
你们简直不能想象我的愤怒,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最后的几个芝麻粒儿吃个干净。
那一天,他的到来让我惊喜,虽然他很抱歉说买好的小鱼干丢掉了,我却依然开心得像是百花齐放,因为他的精神头似乎好了许多,工作也最终定下来,一切结局似乎都十分圆满。
尤其,当他再次看见她时那种释怀淡然的表情,终于让我揪疼几个月的心放松下来。
之后,他终于更加闲暇起来,他带着我逛遍校园里所有教学楼,惹得他的同伴异样的眼神,他却不以为意,依然笑吟吟地看着我蜷缩在每一处阳光照耀处,懒懒地吃着他带来的零食。
我们还游走在各个公寓间,我带他与我的同伴打招呼,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样自豪雀跃,虽然我的同伴们每一个的眼神,都是那样深深的忧虑。
我才不计较这些,我只要看着他高兴,那么我也高兴。
七、
可是,这一日终于到来,我心中隐隐埋藏着的忧虑终于到来。
毕业季来临,他要离开了。
而我要怎么办?
同伴说,要不你随他一起离开吧。
我愣愣地听着,她继续说,反正我们没有人能一直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我们也要离开。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走上了通往另一个方向的石桥,桥的那边就是他所在男生公寓,我知道他此刻正在那里,楼上楼下的奔跑,搬动着所有他要带走的东西。
能不能将我也带走?我不止一次地想要问他,却从来没有开口。
很多事情,一旦勉强,便成了将就,那么一切都不值了,即便要停,也绝不能停在一个相看两厌的时刻。
人来人往,和往年一样,没有人会注意到在奔忙的人群中,异样地迈着缓慢步伐的我,看似悠然自得,其实步履沉重,重的无力再往前迈出一步。
闷热的天气让我的头脑有些发胀,脑皮上像是被裹住了一层厚厚的布,闷得我发晕,恍恍惚惚地穿行在急色匆匆的人群中,失落地像是被冰雨狠狠地从头淋到脚。
直到一声刺耳的鸣笛,我才终于清醒回神,吃力地眯起眼睛,看见一部汽车正从我身边险险擦过,半开的车窗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侧影,柔软如蓬发的蒿草一般的头发,轻轻飘在额上,像一阵忽而静止凝固的风。
汽车飞过,带来片刻的清凉,我振奋精神,飞奔而起,用力追去,却一早知道,那根本不是我可以追上的速度。
我不知道自己撞上了几个人,只知道每个人嫌恶的眼神,甚至恨恨骂我一句,挡路!
可是,那汽车还是那样远去了,渐渐变成一个黑点,而我的视线终于模糊地再看不清,甚至往日里熟悉的花花草草,现在在我眼中也成了模糊一片分辨不清。
最后的最后,我仰面倒在地上,只望见湛蓝天空,云飘几朵,一切澄澈清朗地像是那双熟悉的眼。
而我知道,我也要离开了,用同伴口中的那种方式。
到这里,我的故事讲完了,大家或许可以忽略下面的后记。
后记:
我是一只猫,流浪在学生公寓区里的一只猫,黑白相间的毛色,团团地伏在地上,就可成一幅太极图的模样。
有人亲昵地戏称我为小奶牛,有人叫我小太极。
他却从来没有为我取过名字,仿佛我就是我,无须什么代号或者名字。
我是一只猫,所以我无法开口与他说话,所以我像是一只骄矜的猫,所以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
他即将离开前,我已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吃过东西。
只是,今天他要离开,我便要吃些东西,不然我要如何有力气去追那辆疾驰的车。
可是,那东西一点也不好吃,怪怪的味道,掺杂了些东西,我不计较,同伴却急得一脚踹到一边,我与她大战一场,最后将那些东西一点一点舔舐干净。
终于有了一些力气,可是肚子却莫名其妙地疼起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疼,好在,我有了力气,这些疼痛也就没有关系了。
然而,我还是没有追上那辆车。
同伴说过,流浪在学生公寓区里流浪的猫,很少会活过四年,大多匆匆出生便要饿死,以死亡的方式离开这片它们降生的公寓区。
所以,她所说的离开方式,就是死亡。
生活在这里的学生以毕业的方式离开这里,而我们从来都只有死亡。
于是,今天我也毫不脱俗地随了大流,看着他离开,我也不再逗留,既无心也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