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言身边的人似乎都将慕清的性子摸清了，只要在自己的话语前加上‘楚祁言’三个字，慕清就会乖乖答应，阿秦，罗绮等人似乎都看透了这个固有的规律。

等了半个时辰，慕清瞧着周围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异动，于是她缩在罗绮盖在她身上的披风里渐渐睡了过去。

她的梦很乱，先是梦到了年幼时昭纯宫外下的那场大雪，接着又梦到了一年多之前在东宫外的走廊上初见李淳时的景象。

李淳撑着那一把纯白的纸伞穿过漫天的雪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那张俊朗英气的面孔是她这些无数个数不清的夜晚做梦的时候总会梦到的。

距离上次分开已有近半年的时日，她从山洞前一别便再未见过李淳，不知道他在长安城过得如何，不知道他一个人顶着东宫的压力面对着些什么人。

那个风起云涌的皇城里，四处藏着危机，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想，生怕自己的阿淳哥哥会被那些人用阴谋撕得粉碎。可眼下她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东西才刚刚起步，她并不能带给他什么，想到这里慕清呓语的轻声道，“阿淳哥哥。”

罗绮听到这声低低的呼唤，便转过头瞧了慕清一眼。昏暗的火光下，慕清的脸色有些煞白，她的嘴唇也因为大漠上的干燥的环境有些裂皮。

燃烧的柴火“噼啪”一声跳出一个小火苗，慕清就在这声轻微的爆裂声中睁开了眼睛。她微微侧了侧头，发现罗绮正看着她，俏丽姣好的面容一半隐在火光中，一半被橘黄色的火光映照着。

慕清这次出行还是头一次见到罗绮全部的面容，如果不是罗绮临时充当自己的侍卫，她恐怕还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隐藏在面具下的另一半脸。

“我睡了多久？”慕清揉了揉眼睛，出声问着罗绮。

“不足半个时辰。”罗绮回过头，轻声应着慕清的话。慕清没有再说话，她仰起头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过了许久，她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声音轻轻的用只能罗绮一个人听见的音量开口道：“我突然……好怀念长安的日子。”

罗绮没有说话，拿着树枝拨弄着火堆，橘黄色的火光跳跃在她的脸庞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怀念长安人群熙攘的街头，怀念大街小巷那一声声沿街的叫卖，怀念人声鼎沸的醉云阁，怀念皇宫，怀念母妃，怀念阿碧，怀念浣儿……”

“也怀念我的阿淳哥哥……”

慕清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让听着她讲话的罗绮也在脑海里回忆出了长安的模样来。

“我无数次，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将长安城的每一个大街小巷都走过。……长安城那么令我熟悉，像是刻在我的骨子里……可是我今生都无法再以一个公主的身份回到那里了，当我再次回到那个做梦都让我熟悉的地方，那时的我一定是带着无数的兵马，无数的部下……将那片我曾经奉为圣土的地方悉数践踏然后毁灭……”

“罗绮，你说人啊，是不是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想到珍惜，才会想去怀念以前拥有过的一切？”

火堆“噼啪”的一声又溅起一个小小的火苗，慕清并没有回头去看罗绮的表情，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层层轻柔的棉絮，落在耳朵里让人觉得甚是舒服。

“我的母亲死在高高的刑台上，我的外祖父、舅父、舅母、还有我那个只有六岁的表妹……他们在五月二十九日那天全都死在了那个高大威武的城门前。那一天红色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颜色，也是我最讨厌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