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将来的登基不留下任何令人猜疑的把柄,李淳将所有的章程都安排的滴水不漏,李诵看着这个早已不知道比自己强出多少倍的儿子,如今也只有沉默的份。
他不能言语的时候太多了,从当初崔良娣被打入地牢到后来的慕清失踪,他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未曾多言过一句,现在看来他在当初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资格,只能够安稳的做好一个傀儡应该做的。
从东宫的主殿退出来以后,慕清就一言不发的往昭纯宫的方向走去,李淳没有来得及卸下身上的战袍就跟在慕清的身后慢慢的走到了昭纯宫。
昭纯宫的院内已经细细的铺了一层雪点,三日前刚刚入冬的时节,今年的长安却是意外的早早下起了第一场雪。
李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了慕清的肩上,慕清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忽而轻声的问道:“为什么杀他?”
起初李淳还并未反应过来,当他明白慕清说的是何人时,他如墨的眸子里便铺开了一层寒意,“为什么不能杀?”
慕清转过身看着李淳,眼前这个一身银袍的男子依旧是那么的俊雅威风,即使方才从他的嘴里吐出那么残忍的话来,慕清却也还是觉得眼前的人耀眼的人让人移不开目光。
如果不是罗绮传信于她,她到现在都不会相信李淳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慕清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他救过我。”
“所以你不惜致我于死地,也要救他?”李淳眼底的寒芒更加明显了,他的语气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快,“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阿史那及才会将我推下悬崖,直到后来我得到楚祁言中蛊的消息。”
“慕清,在你的心里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意卑微的廉价?”
听到这句话,慕清的鼻子泛起一股酸意,她打量着李淳的眼眶忽而变得发红,接着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两个人之间一时安静了下来,细细的雪点纷纷扬扬的飘洒着落在慕清的青丝上,李淳看着她受了委屈的模样忽而觉得十分心疼,刚刚那股无名之火似乎消散一点了,他伸出手想要为慕清拂去发髻上的雪点,谁知他宽厚的手掌刚刚挨近慕清,她就侧着脸颊避开了他的触碰。
李淳的手一时悬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尴尬,慕清别过脸颊,她的眼睛看着院子里一株早已半枯的海棠树,轻轻道:“皇兄和郭姑娘的大婚近了吧,想必父王登基后不出三日就会赐婚,慕清先在这里恭贺皇兄了。”
闻言,李淳眼中的划过一丝异样,“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她的?慕清无声的笑了笑,郭尚书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亲自出面为李淳证言,即使不用别人告诉她,看着郭芙当初腻在李淳身边的那股劲,慕清的心里十有八九也就明白了。
“没有人告诉我,是慕清自己猜测的,皇兄莫要恼怒。”谁知慕清刚刚说完,李淳忽然沉声道:“阿淳哥哥。”
“什么?”慕清抬起脸看着李淳。
“叫阿淳哥哥。”李淳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他看着慕清仿佛是在用命令的口吻一般说道。
慕清看了他一眼并未作声,她刚刚将视线移开准备转过头却被李淳一下抬起了下巴,紧接着那带着疯狂而又充满占有欲的吻便落在了慕清的红唇上。
慕清一惊,挣扎着想要推开李淳却发现自己被李淳钳制得更紧了,李淳的左手环着慕清的腰,右手紧紧扣着慕清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和自己亲吻着,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李淳单方面的发泄。
李淳疯狂的吸吮【】啃噬着慕清的红唇,他真的忍耐的足够久了,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到头来最想留住的人却对他是冷言冷语甚至对待他的态度也变得十分陌生。
李淳紧紧地抱着慕清,似乎是想要将慕清孱弱的身子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直到最后慕清终于在他的亲吻中低声的呜咽起来,李淳的理智这才被拉了回来,他看着慕清那被捏红的下巴,愧疚的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他的手一松开,慕清便双腿发软的坐到了地上,她捂着脸哭泣着,这是她第一次在李淳面前流泪,李淳沉默的站在她的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慕清从巨大的悲伤中回过神,她低声道:“阿淳哥哥,送我去若云道观吧。”
沉默,良久的沉默,过了好久慕清才听见李淳对她低声道:“我不会送你去若云观的,我会娶你,四个月之后待我登上皇位,我一定用最隆重的方式将你迎进长生殿。”
“他们不会同意的,你我之间……”慕清刚刚开口,就被李淳打断了。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话毕,李淳就将慕清从地上横腰抱起,“不过在这之前,你不能离开昭纯宫半步。”
慕清闻言闭上双眼苦笑了一下,从兵变到自己被禁足,这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发生在一天之内,慕清忽而觉得倍感疲惫,于是她闭着眼睛不再言语一句。
公元805年,唐德宗驾崩,太子李诵继位,是为唐顺宗,皇长孙李淳改立皇太子,改名‘李纯’,三日后于东宫娶升平公主之女郭芙是为太子妃。
慕清半卧在床榻上,手里虽然执着一本书,心思却丝毫不在书面上。虽然昭纯宫位于东宫最为僻静的一角,可今夜太子大喜之日吵闹声还是不绝于耳的传了过来,慕清望着手中的诗书发着呆,等她回过神来时,面颊上早已是一片冰凉。
‘咚——咚——’几声闷响,昭纯宫外守着的侍卫忽而都倒了下去,慕清闻声从屋子里站了起来还未走到门边,就见宫殿厚重的木门被人缓缓打开了。
安源趁着一身月色走进了昭纯宫,这是慕清被禁足在昭纯宫数日后第一个见到的故友。
“原来你真的在这。”安源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慕清看见这张熟悉的脸一时间激动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孔侑说的呗。”安源的语气里显得毫不慌乱。
“他人现在怎么样,自赣州一别,他去了北瀛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慕清叹了一口气,想起孔侑那个小大人的样子她竟然感到十分的轻松。
只是安源沉默了一下,在慕清疑惑的眼神中才缓缓说道:“他修为耗尽变回原形了,我们把他安置在北瀛山下,彭遥在那里守着他。”
“这是他变回原形前交代的最后一件事,说是让我把这个给你,只要你划去了自己和那个人的名字,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
安源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张淡黄色的符咒,慕清接过来一瞧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赫连昊’、‘赫连语嫣’,只是这一眼慕清便明白了,原来赫连昊就是凭着这个东西才将语嫣和他困在一起,以至于他们的每一次转世都是怎么也纠缠不清的相遇。
慕清低着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转过身子站到窗边看向窗外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方向,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道:“安源,你能带我去北瀛山吗?我不想再待在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了。”
安源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轻声道:“好。”
慕清听到他的回答,脱尘的面容上终于露出温柔的一笑,“谢谢。”
说完她便拿起笔将那黄符之上的两个名字统统抹去,等她再次抬起头看向了正殿的上空,那里忽而升起了一盏盏的孔明灯,慕清看着它们慢慢升到夜空之中,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喜庆的宴会之上,李淳正穿着红色的新郎服接过客人递来的酒杯,只是忽然间他胸口的位置一疼,便瞬间晕厥了过去,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口处缺失了一般,令他怎么思考却都再也无法想起,只能看着一脸担忧的郭芙愣愣的发呆。
直到后来李淳有一次误打误撞的走进了昭纯宫,便一个人独自在那座荒凉的宫殿里待了一个上午,而后李淳便命人将早已无人居住的昭纯宫每天都打扫的十分干净,他则像是在候着什么人一样,总是一个人常常去昭纯宫待着,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就算之后郭芙请来了李泌,这位名震朝野的仙人也只是淡淡留下了“情劫”二字,便不再多言。
这件事也并未闹得多大,直到四个月之后,唐顺宗禅位,以太上皇自称,太子李淳登基,改年号为元和,这些事情便逐渐的被人选择性的遗忘了,而郭芙对于李淳常常去昭纯宫的举动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年原本荒芜一人的北瀛山下,突然多出了几间木屋,听附近的人说一位医术高超的神医带着一位武艺高超的侍卫和他的一位徒弟在那里定居了下来,而又听那些常常去求医的人说,那神医和他的徒弟还有侍卫都奇怪的很。
问他们是怎么个奇怪法,求医的人便说道:“那个神医常常秘制什么药剂给一株红色的纸鸢花倒进花盆里,而他那个长得漂亮的徒弟给那株纸鸢花起了个人的名字叫什么‘孔侑’,还常常念叨它什么时候能变回人形。”
“那他的那个侍卫呢?”
“那个侍卫就更奇怪了,整天抱着一本奇怪的书背着,别人一问他就生气的大吼说是考什么四六级,有时候气急了还拿着自己的长剑到处砍人,虽然也只是吓唬吓唬,可是看起来真的也太奇怪了。”
“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
“所以你下次去他们那里看病的时候,不管见到什么奇怪的事都不要好奇,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
北瀛山下
“哇!我这次四六级死定了,彭遥!”安源一边崩溃的喊着一边揉着脑袋。
“那就不回去了呗,一直待在这边多好啊,我和小娘子也可以养活你,小娘子,你说是不是?”彭遥拿着调配好的药剂走到一盆栽着纸鸢花的花盆前,
慕清一边“是呀是呀”的应着,一边用无比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彭遥将小瓷瓶里的液体全部倒了进去。
“你们再这样继续乱给孔侑浇东西,我敢保证他变回人形后第一个就捶死你们俩。”安源无奈的注视着彭遥和慕清,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懂什么,我这是营养液,帮助孔侑加快生长的!他到时候变回人形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呢!”
“你还真敢说,你没毒死他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去去去,看你的四六级去!废话多!”
彭遥一边招着手将安源赶了出去,一边后慕清又屁颠屁颠的朝着另个一个屋子走去。
“小娘子,我下一瓶营养液马上就调制好了,孔侑这次吸收以后一定会加快恢复速度的!”
“真的吗,师父?”
“你要相信我,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逐渐的走远了,如果他们此时还在这株纸鸢花面前就一定会看到,方才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株纸鸢花居然忍不住的打了个颤栗,也一定会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抱怨道:“李慕清这个蠢女人迟早要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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