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越走越远,从顾长安的角度看去,像是进贡的牛羊走进深渊处的祭台,而让出路候在两边的人马像是蠢蠢欲动的深渊张开的巨口,她低头不动声色地按着指骨,霜白面罩围住了她的脸,长睫毛挡住了她凉透了的眼神。
在彻底看不到离开的车马后,让开路的汉子聚拢了过来欲包围住她们。
她抬起了头,冷冷的看了一眼炽金王,亲兵甩出短刀直指向他,他勒马后退数步,电光火石间,围在顾长安身边的人快速排成一条直线,裹挟着顾长安向西北撤离。
炽金王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也不着急,“放箭。”像毒蛇捕猎一样,咬你一口,跟着你,等你精疲力尽毒发身亡。
箭头涂满了黑水,铺天盖地的火球从天而降,亲兵挡在她身后,没有人回头,若有人回头,便能看到这场似星辰坠落的残酷盛景。
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昨日城中那场烟火也不过如此,直到亲兵骏马力竭,她们不知道跑了多久,耳边净是轰隆隆作响的马蹄声,直到前面无路,顾长安抬头,跟随她们的漆黑骏马上个个无人,那些刚刚还是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塞北的冻土上,唯有她身边还有几位亲兵,她这一抬头,缰绳几乎被捏得变形,发出微不可闻令人牙酸的声音。
有骏马身上中箭在地上翻滚,油火烧焦了马半身,亲兵不忍持刀上前,两位天臣护在她身边,有一位极为恭敬、沉稳,他说:“小公主,没路了。”
她下了马,摸了摸不住喘气的奔雷,卸了缰绳,扔了马鞍,拍了拍它的头,让它带着群马走,奔雷是难得一见的宝马,到哪里都能带领马群。
可奔雷没动,这匹马,极通人性,热气喷在她脖颈,它焦躁的踏着地,它是匹好马,一向听顾长安的话,直到顾长安指了指边塞那座城,奔雷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它以为她是让它去找将军救她,可惜不是,她只是不想带它一起冒险,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马。
群马散去,狭长山谷边独留他们,远处的光亮越来越近,带着雪狼的嚎叫。
而庞灵他们也在逃跑,李之章咬紧牙关回头看越来越近的火光,他们早就想到了炽金王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们离开,这是王爷给他们争取过来的机会,王爷把希望更大的逃离方向留给了他们。
快一些,再快一些,庞灵夹紧马腹,过了这片无人地就是自家的驻军,他们得去救王爷,赫尔单,敢动这个家国的砥柱,他要让他死,你想不到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书生能有这么大的杀意,他紧绷着背,像离弦的箭破开胶着的夜幕。
寒风刮过脸,不比利刀片过皮肉差多少,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城楼,看着那城上的光亮,仿佛闭气的人窜出水面,“开门!开门!我是京中二品文员庞灵,家父左相庞良,身后有敌人追赶,快开门!”
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怕守城士兵不识得他,甚至抬出了父亲,他从来没有用过父亲的名号,这是他不耻的,可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