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这样问,沈中堂却不敢随便回,谁合适哪能轮得上他先说。
“臣离京多年,并不知京中人员品行才能,不敢随便说。”这话有些托词,每年科举上来的人哪个不是经过他和顾长安之手,且江南学子,半数出至他门下,何能不知。
顾青临淡淡地看着他,“多年不见,你变了不少。”他那双眼也是冷眼,只不过与戴岳不同,戴岳眼中藏着三分人情冷暖、市井百态,他眼中是三分探究审视、疏离冷漠。
沈中堂抬头,眼中有疲惫,“皇上,臣老了。”
风吹檐灯动,顾青临低头按着手上的合谷穴,肩上的龙袍有些松垮,他本个子十分高大,现在从背后看却有几分羸弱。
是啊,人老了,就开始变得聪明圆滑,不再像年轻时不问后果的冲动,可你说冲动就都是坏吗,大家后来都讲究一个中庸,都开始藏拙,怪没意思的。
他这样打太极,顾青临也就直接问了,“在塞北的谢江风怎么样?你这个人你熟悉。”
这个名字刚出沈中堂震惊了一下,就像是上个朝代落灰的棺材被挖出来说可能是个珍宝,不过他确实熟悉,换种说法,江南谁不熟悉,那可是曾经轰动整个南方的神童,更况且顾青临也是他的学生。
“品行甚高,才略惊人。”他回忆着这个人沉声说,“不过我已多年未见过他,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只是江南偶有关于他说伤仲永的传闻。”
伤仲永啊,还真是个伤人的说法,顾青临神情淡淡,世人一向如此,什么也不知道,就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发表言论,若言论不真也无妨,反正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
“我已召他回京,四月末便能入京,五月中由他代替长安下江南,不过我还想再加一个人为辅佐,你看谁合适?”
圣上这样问,沈中堂再推迟就不合适了,他想了一会说:“我在江南听闻姚家长子姚行之不错,人品能力均是上等。”
“戴岳手下被革职后病逝姚思危的儿子?
“正是。”
顾青临一双漆黑墨瞳直晃人心,沈国师垂头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宽大袖口被风吹动,沈中堂微微心颤,眼中却无波澜,直到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可。”
至始至终,沈国师除了那句回不来什么也没再说,黄门引着他出宫,路上看到侍从往外抬山水屏风。
张大千的画,他熟悉,去年江南拍卖行最好的一幅作品,没想到在皇宫中。
一共八个侍卫往外抬,他们走的急匆匆,像是怕被谁看见,沈中堂驻足看了一会,问身边的黄门,“这是做什么?”
黄门叹了口气,“皇上天天坐在小王爷殿里睹物思人,太后没得法子,只能让人把小王爷殿里面的东西撤一撤。”
沈中堂没说话,捏了捏手指,沉思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去,他走得比来时更快,像是想摆脱什么,黄门几乎快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抬头看这位传说中的狂生,冷着脸,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
黄门心下不解,小王爷是他唯一的关门弟子,怎么只见不高兴而不见其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