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观里有看不完的书,三教经典、武功秘籍、历史人文、志怪小说等等,三大屋子的书,张道长本想从这些书中抽取三分之一让小七在十年内读完,不求甚解,读完记住大概意思就行。小七总是那么让人出乎意料,他只用了七年就读完了三屋子共计九千余本书。不知不觉间,小七的知识就远远甩开了同龄人,张道长把原来三大屋子的书全部换成小七没读过的书,这次甚至加入了妖族秘史,甚至是神魔时代的书。让小七自由阅读,道长说,心情好了读一读妖族秘史,心情不好了看看武林外传,随你喽。
老王头气得胡子竖起,拧着小七的耳朵大喊,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净瞎说,信不信让你陵叔罚你抄书。此类情景情景在小七进入村子五六年后,大约十二岁,参与老王头和陵叔的月下小酒浅谈时就经常出现。小七总是一脸不服气,张道长总是在一旁笑而不语。小七和老王头聊别的话题时,陵叔都是和颜悦色,静静听着,等到老王头走了,才和小七说道,比如那《诗经》只是原大周朝各地民歌而已,并不能当做立身处世必须遵守的教义。
不过小七发现,他和老王头聊起战争时,陵叔面无表情下似乎有种不悦。直到有天陵叔问他,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战争吗?小七想起老王头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他只想知道百夫长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那日,小七刚过十二岁生辰,道长牵起小七的手,蓦然发现,这孩子身高已经到自己胸口了,长大后必然也是身高八尺的大好男儿。陵叔手指掐了一个法诀,小七眼前一晃,他们似乎就来到了十万山的关外,人族和妖族的战场。
以前小七对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死在沙场上的那些人不值得。在黄沙漫漫的关外,小七看到一场小型战争,双方只有几百人的样子,应该是各自巡逻的部队碰着了。陵叔说,为首的都是百夫长。人族军队皆高马铁甲,手持长戈。而妖族看上去就是像是没有五官的人类,陵叔说,事出反常则为妖。对战双方没有过多言语,都是百夫长下令调整阵型冲锋杀敌。那名妖族百夫长身体竟然是半透明化,几根长戈刺入身体,竟没有任何受伤迹象。妖族百夫长狞笑一声,双手竟是变长,五指化作尖刀,只一瞬,便割断了两个人族士兵的喉咙。这时候,人族百夫长从背后抽出一把剑,银光闪闪,大声喝道,这妖人已是半步五行的虚妖,只有我手中的秘银剑可以克制,兄弟们注意避开他。说着便从马背上向空中一掠,抬手便刺向妖族百夫长。
双方交战不到半个时辰,因那名妖族百夫长实力强横,人族溃败,接近全灭,妖族也死了一半。那名人族百夫长不得已选择与妖族百夫长同归于尽,在临死之前,他迅速任命一名新的百夫长,并竭力把他推向人族界限,人族百夫长满嘴鲜血,仍是不甘想要说些什么。直到身后袍泽哽咽喊到,大哥放心,从今以后,你的家人便是我们的家人。听过这话,任务百夫长才一脸心愿已了的表情缓缓闭眼。包括那名新任百夫长,只几骑人马向人族地界撤去,余下十几位人族士兵都竭力厮杀,为撤退的士兵拖延时间。
小七和道长一直在旁默默看着,看着那十几骑也战死沙场。小七觉得有些历史书上说死去士兵的尸体都会得到安葬纯属骗人,在胜利面前,死者为小。战争结束后,方圆两百米基本上都是死尸,有人的尸体,也有马的尸体。陵叔解释说,那名妖族百夫长比一般的百夫长强很多,是接近千夫长的境界,所以人族才会溃败。
接着,小七又是眼前一花,跟着陵叔来到大汉王朝一个小县城。小七看着百夫长家里人的衣着用度,觉得还是富裕人家,但是家主,应该是百夫长的父亲对几个孩子极为严厉,说什么,你们的安逸,只是因为你们的父亲去帮你们承受了战乱。百夫长的父亲是读书人,从来不信什么佛祖神仙。但是自从儿子去了关外,百夫长的娘亲和妻子半旬不去寺庙祈福,他都会旁敲侧击提醒着。而百夫长的娘亲,一个原本爱占便宜精打细算的妇人,现在凭着还算殷实的家境,也做起了施粥善举,而且诚心实意。至于百夫长的妻子,原本无肉不欢略显肥胖的女人,现已斋戒数月了。一家人都还在已经死去的百夫长祈求平安。
来不及多想,小七又跟随道长来到离百夫长所在那个小县城不远的一处村落。村头坐着一位大娘,衣服破旧满是补丁,而且浑身脏兮兮好似好多天没有洗澡换衣。大娘见人就疯疯癫癫说什么我儿子去打妖族啦,是个英雄呢,等他回来,他会给儿媳报仇的。道长又掐了一个法诀,村里景象开始变化,那时候大娘的儿子还刚刚去关外。大娘和儿媳都精明能干,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就等着他们的儿子和丈夫得胜归来。但是有一天,县城里的公子哥下乡来游玩,看到了在溪边洗衣的儿媳,觉得这少妇有几分姿色,竟给糟蹋了。儿媳性格刚烈,愧对家人,直接一头撞死的溪边的树林里。
大娘得知后,心伤欲绝,儿子回来后可怎么跟他交代啊,便去村里找村长要公道。村长知道是县城里的公子哥,他也惹不起,便帮大娘起草了一份讼书,还给了大娘一些盘缠,让大娘到县城里面去打官司。可怜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都很少去过县城的大娘,为了帮儿媳报仇,在县城衙门打官司几天都瘦了好多。大娘为了省钱,吃得是自己带的干饼咸菜,渴了就问别人讨一碗水,夜间想寻一处荒庙将就一晚,不过见过一次干瘦老乞丐对她也都两眼放光后,她索性便在衙门门口坐上一晚,等第二天县太爷审案。
县太爷似乎也没想到这老婆子竟有那么大的毅力,但那几个公子哥,都是逢年过节都会给他送好些礼物的朋友们的儿子。小七看到,公堂之上,一个年迈的大娘,笨拙地说着她儿媳的悲惨遭遇,而她的对手是三个衣着光鲜的少爷外加一个饱读诗书伶牙俐齿的讼师。最后,大娘因为虚报案件,扰乱衙门秩序,被打了二十大板。大娘回到村里后就疯掉了,逢人就说儿子是打妖族的英雄,等儿子回来就会给儿媳报仇。
回到雾隐观后,小七问陵叔,世道为何如此?
陵叔脸色平静,没有作答,只是轻声说,世道太大,刚才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小七沉默良久,突然说,陵叔可不可以教我道法武功?
陵叔似乎预料到小七会这么问,笑着反问道,学来做什么?
小七看着桌上茶水,坚定说道,我想跟这个世道讲点道理。在早些年,有两个人曾经决定了大陆沉浮。人族权七,妖族妖虚。
多年以后,这世界上的许多人都见过这样的两个人,一青年一小孩,青年英俊爽朗一袭青衫长袍,头发上别着一支木簪,腰间系着一个朱红色酒葫芦。小孩虽然剃着光头带着佛珠,但是手里总拿着一根鸡腿在啃,满手满脸的油渍。大人是权七,小孩是被张天师以性命为代价度化的妖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