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恪面容平静,反问道:“你认为问题出在了哪里?或者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想的就是对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以为的正确,从始至终就只是你以为呢?”
魏征反驳道:“不可能,大唐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虽不能说都是我的功劳,然也有我的一份心血在里面。”
“如果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大好局面?”
陈景恪笑了,摇头道:“你真以为天下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是你们这些人的功劳?”
魏征道:“难道不是吗?”
陈景恪道:“也不能说完全不是吧,如果把功劳分成十份的话,满朝文武加起来占了三份,剩下七份功劳是芸芸众生的。”
魏征斥道:“荒谬,百姓愚昧无知,他们懂什么?”
陈景恪提高声音道:“他们是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知道国家太平就能有一立锥之地,知道春种秋收……”
“正是他们这种最朴素最简单的追求,才能让天下在恢复太平之后迅速的恢复生机。”
“正是他们的辛勤劳作,才有了你身上的衣服,你口中的粮食,才有了这天下的一切。”
“如果没有你们这些肉食者的剥削,如果没有那些野心家挑起战争,他们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没有你们,他们的日子甚至会比现在更好过十倍百倍。”
魏征勃然变色,斥道:“荒谬,离经叛道。没有朝廷谁来抵御外侮,没有官吏谁来治理国家,天下还不大乱。”<.>
陈景恪讥讽的道:“是啊,万民希望国家能保护他们的安宁,希望官吏能治理天下教化众生。”
“可他们没有让国家剥削他们,也没有让官吏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
“他们更不愿意养出一群肉食者,吃着他们种出来的粮食,穿着他们织出来的衣物,还高高在上的鄙视他们,奴役他们。”
魏征说道:“先贤早就有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受制于人。官吏付出的多,收获多也是难免的。”
陈景恪道:“先贤还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穷则独善其身,达着兼济天下。”
“这些圣贤之语你们应当能倒背如流了吧?可有几个人遵守了?”
“魏相公当过御史大夫,应该很清楚大唐的吏治情况。请你告诉我,大唐这么多官吏有几个是清廉的?”
“如果真按照大唐的律法来进行吏治,有几个能逃得掉当头一刀的?”
魏征被问的脸色尴尬说不出话来。
陈景恪见他答不上来,就继续说道:“我从来不反对多劳多得,也不反对勋贵豪门。”
“人家祖辈付出那么多努力,成为人上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子孙万代能享受荣华富贵。”
“可一切都有个度,他们祖先付出多子孙享受融化富贵可以。但如果他们残害他人,断绝上升渠道,那就是大罪。”
“不光是大罪,还是恶贯满盈当全族尽诛的那种。”
魏征脸色更红,但也敏锐察觉到了陈景恪话里隐藏的信息,连忙抓住把话题往士族身上引:
“士族虽然傲慢,但正如你第一篇文章所写的那样,他们毕竟为华夏传承作出了巨大贡献,些许瑕疵还是可以原谅的。”
“傲慢?瑕疵?”陈景恪失笑道:“藐视皇权,结党营私,兼并土地,奴役残害百姓,在你嘴里一句傲慢、瑕疵就全盖过去了?”
“果然啊,官字两张口,真相如何还不是任你们说。”
这赤裸裸的嘲讽,让魏征愠怒不已。换成平时早就甩袖而去了,可今日是有目的而来,眼看就要聊到关键点了,如何能放弃。
他强忍怒气道:“陈真人对士族有成见?”
陈景恪也没有隐瞒,直言道:“不是成见,而是这种囊虫早就应该被清除了。”
魏征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对士族竟然有如此深的仇恨,就问道:
“据说陈真人出自陈衍公一脉,算下来也是士族之列,缘何对士族如此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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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恪道:“别,我可不敢和高贵的士族攀关系。炎黄一脉传承至今数千年,相互通婚血脉早已经融为一体,真向上追溯谁还不是炎黄后裔了?”
“你是,我是,大街上讨饭的乞丐也是,那些正在被奴役剥削的芸芸众生都是。”
“肉食者们在剥削奴役他人的时候,有想过正在被他们奴役的是同胞,应该解救他们吗?”
“这……”魏征哑口无言。
陈景恪继续说道:“而且从始至终你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魏征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情?”
陈景恪道:“华夏文明传承至今靠的不是士族,也不是任何一个群体,而是华夏族群的每一个人。”
“士族不过是两晋时期的产物罢了,就算强行把豪强门阀也计算进去,也不过是形成于东汉时期。”
“西汉、秦朝、先秦……往上追溯数千年都没有士族,华夏文明也没有断绝,反而演变的更加辉煌灿烂。”
“所以士族的出现并不是必然的,就算没有他们也会有别的群体出现,使华夏文明传承下去。”
“反而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垄断了学问,断绝普通人读书做官的道路,让整个国家变得死水一潭。”
就在他说的最激动的时候,魏征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所以圣人要打压士族是吗?”
陈景恪道:“对,不过你还是小看了陛下的胃口,他不是要打压士族,而是彻底把这个腐朽的群体埋葬。”
“嘶。”魏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埋葬?你是说圣人要灭绝士族?”
陈景恪摇摇头道:“不不不,不是要灭绝士族,这太残忍了。圣人要做的是,把被士族阻断的晋升渠道重新打通。”
“一旦普通人也能读书,也能出仕做官,你觉得士族还能剩下些什么?”
魏征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然后问道:“你承认这一切都和紫霄观有关了?”
陈景恪笑道:“魏相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到了现在这一步,圣人的谋划就算是街边的路人都知道是什么。”
“我身为晋阳公主的驸马,每天出入宫禁,结交的也多是官宦权贵子弟,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