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元年。
老尚宫们每年冬天都会提起这个冬季,雪下得那么大,宁宫砖红的墙影在皑皑白雪下面,暗的透出一点血色来,鲜灵灵的晃着人的眼睛。
云瑶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
浅粉色的宫装上厚厚的一层雪,宫里份例的棉衣,上好的棉花制成的结结实实的冬装,在这样的大雪天里却薄的像纸。
云瑶觉得自己眼前有点模糊,她的手脚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刚跪下的时候,她还能觉得冷的上下牙直打颤,到现在,她只剩下噙在心口的那一口热乎气儿了。
“你就是云瑶吧?月姑姑说,两个时辰到了,准你起身。”恍恍惚惚的,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又轻又遥远的像是跟雪花一起从天外飘来的。
起身?
云瑶愣了一瞬,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了被握住的手。
白生生的腕子上套着个细细的银镯子,手指细长,跟自己被冻得白惨惨的手比,这双手显得的红润而鲜活。
云瑶有点木,在她眼中,面前着浅粉宫装的少女被镶了一道白边儿,从头上的双丫髻到挂着笑的脸蛋儿都暖极了。
少女紧紧地捧着云瑶的双手,用力把她拉起来,再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双僵硬的手揣进怀里。
一丝丝的酥麻从指间满满散开,云瑶打了个寒颤。多冷的天呐。她……她不冷吗?
少女清明透彻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瑶,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带去温暖。
“你……你不冷吗?”喏了喏嘴唇,云瑶糯糯的问出声。
云瑶从来没有想过,竟会有人这样给她取暖。
她是被陷害的。
香琴跟她一起进的宫,跟着同一个教习嬷嬷学的规矩,还住在同一个屋里。可是这样的同屋竟然陷害她,让她被掖庭宫最严厉的管事姑姑罚跪在这雪地里,整整两个时辰。
多么冷的天呐。
多么狠的心。
云瑶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好几次了,入宫才半年,她已经再也不相信这里的任何人了。
“可冷了。不过进屋烤烤就暖和啦!”少女笑声清脆,甜美的像是一汪蜂糖。“快,扶着我起来!屋里炭火都生好了,银丝碳!一点儿烟都没有!咱们得了万岁爷登基的恩典,太后赏了不少好东西呢!往年这银丝碳可都是主子们才能用的……”
少女絮絮叨叨,听得云瑶又是一阵恍惚。
被冻僵了的腿只能一点点的往前挪,少女使劲儿搀着她,也不着急,俩人沿着墙根一瘸一拐地朝着前方的回廊走。
这并不是她走惯了的路。
这个回廊在宫女们心中是个可怕的存在,朗月阁----只有犯了错被罚被贬的宫婢女官,和可怜的受牵连的罪臣之女们才会住在这里。
这里的宫人是没有资格伺候妃嫔和皇帝的,她们做的都洗衣裳,刷恭桶这种最粗鄙的活。
“朗月阁,朗月阁,一轮明月阴阳河。”宫里的老人们会用这句话吓唬新来的人。进了朗月阁,这辈子就完了,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了,甚至,连个体面点的死法都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