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有几分侮辱人。
“你们拿去看看,”那男人将梵和的手扔向了他的同伴,被那女人一把接住了。“一定有不少数据——”
话没说完,他刚刚扬起、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忽然迅速干扁枯黄了下去,被他的动作惯性一甩,就在半空里咔地一声,裂成了两半。一半手上挂着衰败的大拇指,低低垂了下来,另一半像是烧焦了的枯叶似的,仍然在空中微微摇晃。
枯死的机体逐渐扩张蔓延出去,爬上了他的小臂;以梵和的经验,如果他不早点下决断,那么很快,他的整个身体都会干瘪蜷缩成脆脆的一团。
“可以用旧肢体吸走水分?”那男人望着自己枯死范围越来越大的右臂,却好像遇见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一样,“那吸走的水分呢?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种单纯用于作战的手段,虽然有必要,可是也不算太高级的东西。”那女人依然握着梵和脱落的旧手,丝毫不受同伴遭遇影响,闭着眼睛说:“论作战手段,我们一点也不缺,而且看起来……唔,这个吸收水分的办法,是后装上去的能力。”
为什么?
梵和确定自己此前与这几个人从未谋面,仅仅是一过手的几分钟里,为什么他们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这么深的了解?
她难以不感到心惊——那女人不仅知道“枯死”技能是新近添加的,甚至还知道她的能力是需要“装”上去的,而不是像进化者一样发展出来的。
“越看越觉得合适,”那男人说着,也不见他拿出什么武器,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整条右臂都掉了下去,在地面上一撞,落成了一堆枯败和饱满夹杂的肢体碎块。
“是的,”另一个同伴赞同道,“她是个开放性系统,而且她的生物性保证了她可以从周遭环境中摄取多种能量,她做不到的熵减,我们可以做到。”
“不过,有点麻烦的是,她也是从一个生物基础体上改造出来的,”那个女人说着,扔掉了梵和的手,以及她自己也渐渐枯败了的干肢。“就算我们解读了她,最开始被拿来改造的生命,我们也编写不出来。”
“所以要从头开始?”那男人点点头,看着梵和说,“你很幸运。”
不管可行性有多大,梵和也决定,要打碎墙壁冲出去试试了——尽管她还没有忘记,她此时与对方四人一起,都困在万丈高空里。
除了眼前一人之外,其他三人都站在餐厅桌椅之间;只要她尽快退到墙壁处,至少也能保证了身后的安全。
“你不要误会,”
那男人看着梵和一步步后退,安慰似的说:“我们可不是打算对你做什么。我们是想和伱做一个等价的交易……你也听见我同伴的话了,对不对?我们需要你的配合,从你的机体缺损衰退程度来看,我认为你也需要我们的帮助。”
梵和挑起一边眉毛,没说话。他们看起来不是战力很高的样子,此刻却站在原地任她后退,不来阻挡堵截——为什么?
“一个雄性生命体,一个雌性生命体,相结合以后,就会产出新一代继承了父母特征的生命,但它同时也具备了许多随机产生的基因突变……演化正是由此而来。”那男人不疾不徐地说,“虽然不需要像生物一样繁衍,但是我们两种生命形式的结合,或许能够创造出一种全新的、优于原本形式的生命……最理想的是,我们不必等下一代,从你我开始,我们就可以进行这种质变。这不好吗?”
当梵和意识到【万物之灵】中捕捉到了什么微小变化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男人滔滔不绝的时候,那三个依然站在餐厅桌椅之间的人,仿佛忽然一下失去了对全身肌肉的控制,伴随着闷响,接二连三地笔直倒在了地上,仿佛三个失去了支撑的空壳。
梵和还没有走到墙边,却无法再继续后退了;她好像走进了某种力场中,正在被某种东西渐渐浸透——尽管从肉眼中看来,她身边仍旧是空空荡荡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惊怒之下,喝问道。
“我们是即将会成为你的一部分的东西,”那男人一笑,说:“而你也即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你现在太无知了,还不知道你我两种生命形式结合后的优势。我看看,唔,原来你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部分啊?”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少了“根系”的?
梵和死命挣扎了几下,身体的确是挣动了,跌跌撞撞走开了几步,然而那种被渐渐浸透、彻底入侵的感觉,却始终摆脱不掉。
“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我们可以根据你的数据,重新为你设计出一个更优越的‘根系’……”那男人的眼睛始终看着半空,好像那儿装着一切关于梵和的答案。“在有了我们的帮助后,连永生也只不过是一个机件维护带来的结果罢了……”
梵和忽然冷静了下来,轻轻笑了一声。
“我要永生干什么?”她低声说,“既然你们对我的了解,不知为何已经这么深了,那么我问你,在我陷入无法摆脱的困境,可能落入敌手的时候,我可以选择触发的对应机制是哪一个?”
那男人顿了一顿,仿佛在等待那看不见的力量告诉他答案一样。过了几秒,他终于朝梵和转过了目光。
“……‘自毁’,”他近乎平静地说。
创造出梵和的技术,不能落在外人手中,这原本是他们一早就该想到的事情才对。
那男人回头看了看,似乎在等他的同伴重新从地上站起来;仿佛接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那个同样少了一条手臂的女人,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没有自我介绍,这确实是我们的不对。”她看着梵和,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数据体。我们可以通过读取到的数据,重新将本体编写出来,不管那是一个物件,还是一个人。”
梵和一怔。
“任何人都有自己所执着的东西,而你的存在基础也是由一个人演变而来的。只要你同意加入我们的计划,”那女人慢慢地说:“……你就可以亲自编写出黎文溯江。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