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这个想法不好解释,于是打了一个比方:“你知道动物行为学中有一个‘刻印现象’吧?噢你肯定知道,因为我知道。”
意老师咳了一声。
“刚出壳的小鸭子,会把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当成妈妈,”林三酒继续说道,“从某种角度来说,红砖墙的声音也是一种刻印现象。在我第一次听见它的声音之后,再听别人的声音,就统统是它的声音了。这也包括了你,我的潜意识表象。”
“可是有什么用?”
“对独自行动的人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若你有一个同伴,那就不一样了。”林三酒解释道,“当进化者走到开口人形前的时候,你就会听见同伴在用红砖墙人形的声音说话;当进化者走到闭口人形前的时候,即使同伴在说话,听在你耳朵里也是一片死寂。”
每当脑海中那一个红砖墙人形不出声的时候,林三酒就发现自己对面,保准是一个闭口人形——正是这一点,让她产生了怀疑。
她反复试了几次,发现只有在红砖墙人形开口的时候,自己才能听见脑海深处的声音。一般来说,这点好像会进一步佐证“说话的就是红砖墙人形”的猜疑——然而再往深想一层的话,就会发觉这一点很奇怪。
“因为图形是早就存在于墙上的,固定好的,人说话却是不定时,不受控制的……它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人会走到哪种图形前。”
她扫了一眼肩膀后,尽管她知道自己早已远离了红砖墙。“这样一来,你提问的时候,同伴不回答,同伴出声时,却像是红砖墙人形在出声骗你……一旦把心思花在‘同伴是否已经被顶替’上,你就永远走不出红砖墙的范围了。”
“我懂了,”意老师感叹道,“我是你的潜意识表象,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被红砖墙上几道裂纹给替换掉——所以,问题只会出现在你自己的认知上。”
一旦意识到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一切就简单了:林三酒立刻放弃选择相信自己,转而相信脑海中那一个红砖墙人形的声音。
只不过说来简单,世上又有多少人真正有勇气下这份狠心?
红砖墙这一个插曲,足足耽误了林三酒十来分钟的工夫;好在接下来一路还算顺利,除了几次有惊无险之外,她就像一头穿越了不知多少猎人陷阱的鹿,很快就将脚程赶上了;在意老师叫了一声“注意!”的时候,林三酒就知道,自己到了。
她呼吸进来的,仍然是氧气瓶里的空气;但是伸出手时,却几乎能感觉到前方烟霾已经不同了:空中就像坠着浸了水的一团团透湿棉花,要不是有呼吸装备的话,她甚至怀疑这样的空气究竟是否能被吸进鼻腔里。
“先把准备做好,”意老师嘱咐了一声。
林三酒一手握住了【龙卷风鞭子】,另一手拿出了从堕落种体验厅内收到的那具尸体。
“对不起啊,”她低声对那张卡片说了一句,“我给你找的这个葬身之所,不是太漂亮。”
她这一次施放出去的龙卷风,没有吝惜任何一点力量;触目惊心的风团盘旋着冲入前方,在咆哮中撕破了天地间一切敢阻拦它的烟霾——在视野刚刚开阔起来的那一瞬间,林三酒就使出全力,将手中那一具尸体,狠狠甩向了刚刚前方露出来的那一片被龙卷风激怒的起伏黑湖。
正如在高空蹦极时一样,这片黑湖中的巨型“鱼”——如果还能称它们为鱼的话——对任何靠近水域的人类肉体都敏感极了。
层层黑浪被一股庞大的力量从深处推涌进了半空中;随着一波波浪涛像花开一样绽裂,一条巨型鱼跃入了空气里,一晃眼间,那具尸体就消失在了它的影子里——林三酒哪里来得及去看它长什么样,“啪”地一按刚才拿出来的录音机,寄宿地里那一个普通女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可以操控大型生物……”
脖子上再一次传来了久违的熟悉热意——林三酒抬起手,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当那条巨型鱼重新落回水中的时候,高高激起的漫天黑浪将她登时从头淋到了脚,那巨型鱼也消失在了湖面之下;她屏息等了几秒,突然极速往后退了好几米。
随着她刚才立足的湖岸被水下某种庞然巨物轰然冲碎、撞出一片蛛网裂纹,一个布满了铁鳞片的巨大头颅,缓缓地从泥水中抬了起来,正对着林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