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宴散,陆安晓跟前儿的小山并未减少半分,苏叙已然被灌的只能由人搀扶着回去,揉着陆安晓的脑袋笑眯眯的说:“高兴了没有,高不高兴啊?笑一个嘛。”
那一晚陆安晓再次被陆老爷子关在祠堂里。陆老爷子只说了一句跪着,而后看着陆安晓,紧蹙着眉头撩了一句丢人,随即便叫人锁了门。这回没有人给她送好不容易藏下来的糕点,也没有人为她求情。只是陆安晓倒是想的很明白,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去了家宴的缘故。
那一晚是陆安晓的印象中自己跪的最为笔直认真的一次。她尤然记得她十岁,因为跟着唐家哥哥一同捉知了,第一回被罚在这里跪了一夜。白烛摇曳,暗夜里面前的这些牌位和画像似活了一般。那一夜她缩在墙角捂着眼睛一动都不敢动。而今陆安晓已然是轻车熟路,瞧着面前一排的祖宗牌位,上头的名字从头背到尾,再从尾看到头。就这么来回了十多遍时,陆安晓就顺着话儿,回头瞧见了从廊檐上探了个头出来的“面具人”。
陆安晓定了眼,也不言语,面无表情的只瞧着那人的美人面具下独露出的一双桃花眼。面具人也瞧着她不说话,面具上唱戏装扮的模样儿倒是栩栩如生,显得极是亲近。
二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对视了半晌,面具人终是绷不住,先跳了下来凑到她跟前儿打招呼:“早上好,晓晓。”
“不要叫我晓晓。”陆安晓垂着脑袋咕哝道:“我娘才叫我晓晓。”
面具人盘腿在陆安晓旁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这话说的有意思,为什么你娘叫了你晓晓,我就不能叫了?”
陆安晓当下被堵得语塞,憋了半晌才软软说了一句:“反正我不喜欢其他人叫我晓晓。”
“我叫你晓晓,我高兴,要你喜欢做什么。”苏叙抬手摘了面具递了过去,露出一副笑脸:“送你。”
“好看。”陆安晓欢喜,细细摩挲着面具上头的美人眉眼:“谢谢你。”
“喜欢啊?”苏叙挑眉:“这算是道歉来的。”
“什么道歉?”
“原是我冲动了,不该领着你去。先时想着,许你会高兴,因而当下,也是我糊涂了。”苏叙叹了口气:“我是包治百病的,可是对你……没成想,这后遗症这样大。”
“哦。”
“你这什么反应?”苏叙当即委屈模样儿。
陆安晓更是委屈,抱着手中的面具软声道:“就……知道了呀。”
“就这样?”
“那……还怎么样嘛?”
“你还我!”苏叙气急败坏的伸手来抢面具。
陆安晓摇头,抱着面具藏在怀里不撒手:“你都说送了我的。”
“现在不送你了,还我!”
“不要,我很喜欢的!”
“我也很喜欢啊,这都给你了,可是你看你什么反应!还给我,不给你了!”
“其实……不是怪你。”陆安晓紧紧拽着面具,情急之下才说道:“我知道,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就好比……如果昨天的事儿是我二姐姐,或许我爹就不会罚她。”
苏叙愣了愣,松开抢面具的手揉了揉陆安晓的脑袋:“你也不是那么笨呀。”
“我爹他……就是我站在他跟前儿,他都宁愿当是外家的姑娘,也不想认我。”陆安晓闷声说着,抠着指尖抬头看向沉默的苏叙,又弯了眉眼,语气却是悲凉:“嗯,是有点难受的。”
苏叙怔怔的看着陆安晓强颜欢笑的模样儿,纵使往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未惧怕过什么,此时却是语塞,良久方才咕哝了一句:“或许……天色太暗了吧。没看清。”
“是吗?”
“嗯。”
“可能真的是。”陆安晓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那你说,我爹他为什么还要让我跪呢?”
“你吃的太多了。”苏叙面不改色,越说越顺口。
“我没怎么吃呀。”
“那是你以为。你看哪个大家闺秀碗里堆那么多的。”
“是你给我的,不是我自己夹的,我都没吃。”
“哦,是吗?”苏叙想了想:“那一定就是因为你浪费粮食了。碗里头堆那么多都不吃,看来你是没饿过,不知道饿的滋味儿有多难受。搁我,我也得罚你。”
“这样啊……”
“嗯。”苏叙趁着陆安晓噘着嘴考虑的功夫,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转了话头:“真是笨蛋,让你跪着你还真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