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庆面目略正经了几分,垂首道:“实话与六婶说,六叔我是自小在心里头尊敬着的,更极羡慕六叔那样恣意的性子,羡慕他能拿得起放得下。只是对于六婶,先前的确是口头上的称呼更多些。就像六婶说的,又与我差不了多少岁,自然不那么像长辈的模样儿。可今儿六婶在饭庄里头那样一番话,我又愈发觉得,这六婶是真的了。”
陆安晓好笑:“你的意思是,今儿忽然发现我老气横秋的了?”
澹台庆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着,我娘走了之后,就从没人这样护着我了。”
陆安晓一时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愤恨,还当自己年轻不叫人信服,可平白几句话就能让他想到自家娘亲,向来如今自己跟着苏叙待的久了,身上也该是有了几分老气,一时悲叹的同时面上还是淡淡道:“怎么没有?我见了你几回,亦是瞧着敏敏对你虽打骂,却也真心护你为你好,嘴上说的是狠心的话儿,可哪句又能害了你?叫我时常能在她与你相处的时候看出几分长辈的样子。向来长嫂如母。你爹娘如今都不在了,她撑了起来,倒也不是没理。”
“那我当真好些母亲。”澹台庆冷笑着话说出口,见陆安晓没言语,只是低着头吃自己跟前儿的馄饨,连忙垂眸道:“是我失言了。”
陆安晓瞧着澹台庆的样子,平日里的没心没肺,此时更多的却像是个孩子,叫她忍不住笑道:“你也不必怕,我并那个力气拽着你的头发打你,更并没那么多嘴要一五一十的把你说了什么告诉敏敏。”
澹台庆听到江玉敏时笑了笑,低声道:“自小,我爹娘他们虽宠我,只是都走的早,没个几天。后来我皇爷爷把我和我哥接进宫,但他不大管我,他只管我哥,把我哥当作未来的皇帝培养。而宫里头人人都知道我哥是未来的皇帝,自然重视,也不大管我,只是一味的知道讨好我,我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授业的师傅也是,我就是不做课业他也不过训斥两句,罚抄些书册,至于我究竟抄是没抄,他也不知道,也不问。再后来皇爷爷走了,我哥登基,更没个空闲。只是我也习惯了,无所谓。他封了王爷给我,每年里给好些赏赐贴补,也不叫我做什么,正好落个清闲。我知道只要我顶着这个王爷的名头,我这一辈子便衣食无忧的,旁人也难免高看我一眼,这便够了。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呢。只有玉敏。仗着比我大些岁数,日后还是定了的我嫂子,因而时常在我跟前儿做出这副模样儿。小时候她因着比我年岁大一些,个子也比我高,一伸手就能抓住我的头发,她也觉得头发最好拽,拽着了就不撒手,非得我应了她的话儿才松开。后来我比她个子高了,她还是拽我头发,因为她一跳就能够着。只是那会子我也习惯了,拽也就拽了,每回都能叫她高兴的觉得自己得了便宜似的。”
陆安晓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抬头插了一句:“说真的,我看过许多弟弟喜欢家嫂的话本子,似乎下场都不是太好,不是一家子闹的分崩离析,就是出了人命的官司,最后大家都不清净,没一个能落了好的。”
澹台庆一愣,没想到陆安晓这样直白,自认是风月场上的常客,但还是涨红了脸解释道:“六婶,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安晓故作了解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忽然想起这么个话本子,闲来与你说说罢了。”
“我只是想说,我知道玉敏是为了我好,从小到大也只有她会这样教我,告诉我那些有时候她都不大相信的道理。我心中感激。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儿就说错了话。”
“嗯。你说这人吧,有的时候越得不到注意,就越要找些事情叫旁人能更重视一些,生怕叫人家忘了自己,因而也不管是好事坏事,做了就能得到注意了。可是这人明明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长久的,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澹台庆有些无奈:“六婶,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呢,我自言自语呢。”
“你……”
陆安晓忍着笑意也是故意闹澹台庆几句的意思,说话间也是到了端敬王府外,一时顿了步子侧首道:“好了,我到了,该回去了,多谢小王爷送我回来。”
“六婶……”
陆安晓顺着澹台庆的声儿回过头:“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