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忠流冷汗,不是因为害怕眼前的青海卫,他何时怕过谁,他只是在感到阵阵后怕,若是让这七万大军知道押解李浩回长安受审的事情,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李浩可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明啊,他们岂能忍受李浩蒙冤,今日幸好是他前来宣旨,若换做其他人,把这样的画面回去描述一下,李浩就算身有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他忽然想到,李治之所以派自己来,原来早已想好了这一切,新皇帝看似有点木讷,其实颇为内秀。
李元忠扫了一眼群情激愤的大军,转头朝樊梨花,道:“樊将军,为了所有人,也为了琼南王,还要劳驾你稳住诸军情绪。”
樊梨花自己心中还怒着呢,李元忠居然要她来稳定大军情绪,这个真有点强人所难,然而现在似乎也只有她才能稳住大军的情绪,为了大局着想,她点了点头,上前两步,高高举起右手,猛然一握拳。
一见樊梨花如此动作,瞬间,所有的吵杂声消失,原本杂乱不堪的七万大军在五秒之内恢复到一开始的整齐队形,七万人宛若七万兵马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李元忠看得目瞪口呆,多年以前,当他第一次看到李浩的特战队时,就是这种表情,然而此刻更加震撼,因为当初的特战队只有百人而已,而现在,眼前的大军有七万人,他一直听说青海卫是大唐精锐,但是到底有多精锐,他不知道,如今一见,方觉“精锐”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青海卫,羽林军还有金吾卫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樊梨花见众军安静,扬声道:“诸位且静,听我一言!”
七万大军站开延伸出很远,樊梨花的声音无法传达到后方,所以每隔百丈,都会有人传音,将樊梨花的话传达到大军后方,这也是为什么元帅在高台上讲话时,每说一句,都要停顿很久才说下一句的原因。
“青海卫由朝廷所建,自然受朝廷节度,一切遵朝廷之命,此方为忠君爱国之士!”
“如今朝堂有变,我等当以朝廷为重,吐蕃已是苟延残喘,风中残烛,不足为惧,待有时机,我们卷土重来!”
“琼南王李浩已接下圣旨,诸位若再如此,乃是陷琼南王于不义,只会让琼南王遭人诟病。”“本将军希望诸位牢记军律,严于律己,谨遵朝廷之命,安然返回青海,刻苦勤练,下一次征讨吐蕃,将是吐蕃灭国之时!”
她虽然说得慷慨激昂,然而她的眼圈却已发红,下次征讨吐蕃,不知要待何时,有些话说得漂亮,但终究骗不了自己。
待她说完,众青海卫将士均都鸦雀无声,整个校场一片安静。
忽然,一匹快马狂奔冲进了校场,樊梨花转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穿吐蕃服饰的人正策马朝这边奔来。
“是黑鸦!黑鸦回来了!”飞鹰顿时惊呼起来,黑鸦是最早的一批特种兵,和他共同执行任务多年,无须看到脸,他就能认出黑鸦。
樊梨花也看清了,确实是黑鸦,不过此刻黑鸦形容狼狈,背上还插着三根羽箭,原本黝黑的脸一片惨白。
黑鸦策马冲到高台之下,翻身掉落下马,还好飞鹰动作快,上前一把接住他,将他扶住,急问:“黑鸦,你怎么这样了?”
“樊总管,樊总管,为何我军斥候全都退了回来,吐蕃大军出城逃跑啦!”黑鸦竭力大叫起来。
樊梨花闻言面肌一颤,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黑鸦见樊梨花不说话,还以为他没听到,踉跄向前,边走边叫:“樊总管,噶尔钦陵带着二十万吐蕃大军从南门向西逃了,他们带了诸多金银物资,樊总管,此刻若派大军追击,就算不能将其歼灭,也能令其元气大伤……”
飞鹰看到黑鸦如此模样,心中剧痛无比,泪水夺眶而出,上前扶住黑鸦,惨然道:“黑鸦,别说了,咱们刚刚接到朝廷圣旨,王爷和樊总管已被夺去了兵权,大军就要撤回青海了。”
“什么!撤军回青海?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黑鸦闻言瞪眼大叫起来,状若疯狂,“吐蕃大军就在二十里外,我大唐铁骑天下无敌,不出一日便能追上,击败噶尔钦陵,夺下逻些城,吐蕃就是大唐的了!为何要撤兵!为何要夺了樊总管和王爷的兵权!为什么……”
看到黑鸦如此疯狂嘶吼,靠在最前排的青海卫们尽都默默流下了眼泪,有人甚至哽咽了起来,他们和黑鸦的想法一样,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黑鸦在痛哭嘶吼,责问为什么,然而没人能够回答他,就连李元忠都被这沉重的气氛所渲染,虽然他只是来奉命例行公事,此事他没有责任,但他却感觉愧疚万分,低下了头。
飞鹰此次冒死前来报信,被敌军发现,追击近十里,身中三箭,三箭虽然未中要害,但却流血颇多,奔逃至此已是强弩之末,过度的激愤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连吼数声“为什么”之后,忽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樊梨花见状赶忙道:“飞鹰,赶紧送他去医帐医治,好好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