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恍然大悟一般,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殿下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在大人心里,殿下就是最最重要的人了。”
赵云圳哼声,慢悠悠地道:“你们大人最是口是心非,骗小孩子。”
时雍瞄他一眼,“殿下难道忘了?多少次殿下遇险,大人自家的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你的安危。大人把殿下的性命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殿下难道不知?”
赵云圳被她一顿反问,想到赵胤曾经对他的教导,对他的好,脸上有了懊恼之意。
“我以为他,不想再管我了……”
“傻孩子。他怎会不管你?”
时雍搂了搂他,怜爱地摸他的脑袋,这本是对孩子的喜欢,却闹了赵云圳一个大红脸。
“死女人,你再这么没有分寸,小心我不肯赐婚,不要把你许给阿胤叔了。”
一听这话,时雍愕然。
“殿下是同意了?”
赵云圳别扭地将脸摆向一旁,哼声道:“你回去告诉阿胤叔,他要的,本宫都可以给他。别说是一个女子,便是……”他说不下去了,眼睛里有了湿湿的痕迹。
“我有的,都可以。”
在时雍心里,赵云圳是个骄纵跋扈,不知他人疾苦的孩子,哪里会懂得体谅别人。直到今日,她才发现,赵云圳对赵胤的感情如此之深,如父子亲情一般,割舍不下。
在东宫用过午膳,时雍又陪赵云圳玩了一会,教会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一些耍事,什么玩弹珠,投沙包,滚铁环,扇纸壳等等小游戏。
临走前,她才问了赵云圳那些美人的来历。
赵云圳倒没有出卖赵青菀,只含糊地说,美人都是他请怀宁公主帮着挑选的。
有这句话就够了。
时雍心里有了计较,于是,次日在无乩馆再遇到来桑,便悄悄在他面前提了一句。
“你们兀良汗是不是缺口粮了啊?”
来桑听不懂她的话,将兀良汗沃壤千里,牛羊肥美的景况很是夸耀了一番。
时雍听完,冷淡淡地道:“那你父汗娶了妃嫔,为何不接回兀良汗去养着,留在我们大晏,吃我们大晏的粮食做什么?”
这话来桑听懂了。
琢磨半晌,他看着时雍道:“那个公主,是不是惹到你了?”
时雍道:“我是替你们着急。二皇子怕是不知道,现在京师城里都在谣传,说兀良汗上次一场,伤了元气,日子举步维艰,还说汗王可能是老了,身子不行了……要不然,怎会任由一个年轻貌美的妃嫔流落在外?”
一看来桑变了脸色,时雍又道:“殿下别生气,那些人也不知道内情,大抵是看怀宁公主逗留京师,有了不好的遐想,倒也不用计较。怕只怕,太子年岁小,不懂事,会以为是汗王不迎了怀宁公主回去,是不是还存了与大晏为敌的心思?”
这些话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把来桑听得心潮气伏,当下棋也不下了,向赵胤告辞离去。
回到四夷馆,他便叫无为备上笔墨,写了一封书信差人送往兀良汗。
信上添油加醋地说,大晏京师流言蜚语传得极是难听,说兀良汗穷得无以度日,还说父汗你伤了身子,不能人道了,这才绝口不提纳娶之事……
这是后话,只说无乩馆里,赵胤眼看来桑兴冲冲地来了,又黑着脸走了,一时狐疑不已。
“你同来桑说了什么?”
时雍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
“我告诉他,大人准备送他几个美人,就把人吓跑了。”
赵胤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再提此事,只是道:“你堂妹那事,有眉目了。”
这么快?
时雍坐下来,“大人说说看。”
赵胤没有说话,轻轻击掌两下。
风帘微动,一个褐衣男子从安静地内室走了出来。
“大都督,宋姑娘。”
庚一在这里有半晌了,看他二人举止亲密,旁若无人一般,心知赵胤并无避讳这女子的意思,便将查到的事情,一一说与她知。
“宋月是年前几日到红袖招的,介绍她去的人是刘大娘。”
时雍诧异地道:“刘大娘不是早就摔傻了吗?”
庚一道:“就在她出事前两日,曾带了一个姑娘去红袖招,正是宋月。那时候,宋月还是织绣坊的绣娘,并没有立马同意去侑酒。后来不知怎的想明白了,自个儿去了。”
时雍点点头,“那她锁骨上的刺青?是怎么回事?”
庚一道:“这个刺青的方式,来自漠北。年节之前,有北狄、兀良汗等国使臣入京朝贡,在京师逗留了几日。北狄和兀良汗使臣都曾去过红袖招。当时陪酒的女子,便有宋月。”
时雍道:“我曾问过来桑,是不是兀良汗的黥刑刺青,他矢口否认……”
庚一道:“确实同那个有些不同。”
他望了赵胤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待见赵胤点头,这才沉声道:“黥刑是针对犯下大恶的人,但漠北有一些贵族,喜以此物戏耍奴女。”
这么说,时雍就明白了。
贵族们的恶趣味,在女子身上标记,就像黄狗撒尿标识归属物一样……
庚一看时雍不言语,沉吟片刻,又道:“当日几个侑酒女,只有宋月一人陪侍过夜。”
时雍头皮微微发麻。
宋月是多想不开,才一个人去陪侍过夜?
既然已经想开了,为何会不堪陈萧调戏,就跳楼自尽了?
时雍问:“此事与少将军可有干系?”
庚一看了看赵胤,小声道:“就目前线索来看,暂无。”
人已经死了,没有办法去追问宋月死前的心思,时雍坐在那里,看着那张自宋月的身上拓印下的图案,脑子里浮现出那一日她的哭声,一时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