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见亮,浓墨似的乌云黑沉沉压在天空,如一口倒扣的烧焦锅盖,低沉得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冷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驿站外,几个兀良汗士兵围着一个大高个子的男人。他们手握钢刀,畏手畏脚,有些不敢上前,而大高个蓬头垢面,衣衫脏污而破败,使用的武器不是刀枪,不是棍棒,而是一条长而粗的铁链。
铁链十分沉重,可在那人手中,却如同一条敏捷的水蛇,在他掌心游动不停,每一次抖动,暴喝而起,便有惊叫声传来。
他脸上的污垢和乱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众人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凭这野兽般满是逼人杀戮的气势,便不是一般人。
士兵们节节败退,而这人在凛冽的风声里越逼越近。
驿站大门一开,更多的士兵手持长矛迅速围拢,将他团团围住。
督官负手立在阶前,大声呵斥。
“大胆匪寇,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官或可饶你一命。”
呼——砰——
铁链疾风一般甩过来,像一条黑色的长蛇,将围在身边的两个士兵击退,那人也跟着转身,直面着驿站门口的几个人,一双眼睛如同锐利的鹰隼,在众人面前扫视一遍,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是你们?”
这个你们,不知指的是谁。
可是这种久居上位的熟悉腔调,却让时雍脊背一寒,想到一个人。
时雍望向赵胤,却见他巍然而立,不发一言,于是压住内心膨胀的情绪,默不出声。
冷风从阴山潮水般漫过来,那人一动不动,打量众人片刻,不待督官拿人,竟然再次沉声发问,“你在北狄所任何职,官居几品?”
嘿?
倒问起他来?
督官听罢,脸色一变,驿站却不屑地笑了起来,指着他痛斥。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在我们大人面前放肆!还不快快道上名来,求个好死。”
这家伙原本是想在上官面前讨个好卖个乖,无非狐假虎威罢了。不曾想,话音未落,只见那人突然扬起手臂,一个瞧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暗器”便直扑他面门而来,又狠又快,直到站在左侧的赵胤突然拔出绣春刀,一把将那铁片击弹而起,从他头顶飞过去,这家伙才惊叫出声,连连后退。
那是一块烂铁片,深深没入了他背后的门楣。
驿丞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若不是有赵胤在,他小命就没了。
他身子一闪,站到赵胤的背后,舌头打结一般结巴起来。
“大,大人。此贼武艺了得,依下官看,别跟他墨迹了,直接打杀了,了事。”
督官看他没出息的模样,冷冷一哼,盯着那人喝道:
“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在本督官面前行凶,当真不怕死吗?”
“原来是个督官,也好。”那人阴沉着一张脸,慢慢提着铁链朝他们走了过来,围拢的士兵不停往后退,他却浑然不惧,越逼越近——
时雍也是这时才看清楚,那铁链不是他的武器,而是原本就锁在他两只手腕上头,如同两条粗丨硕的铁手镯一般牢固,根本就挣脱不开。
那人终于停下脚步,气势凛冽地站在众人面前。
“我是兀良汗王巴图,我要与你单独说话。”
巴图?
督官和驿丞等人,从来都没有见过巴图其人,只是大抵知道兀良汗政变,额尔古事件后,巴图便不知所踪。
只是,他为何会在阴山出现?
时雍微微握紧拳心,看着巴图狼狈却不失勇猛的模样,脊背莫名升起一股幽幽的凉意。
督官呆了呆,突然哼声,“胡说八道!巴图已经故去,岂会来我北狄?我看你就是个诓蒙拐骗的匪类!”
巴图道:“乌日苏弑母囚父,谋逆篡位……阿如娜死于他手,来桑想必也已经被他迫害,若非出于无奈,我也不敢登门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