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笑什么?”杨斐困惑地看着赵胤,又抬头看向谢放。
谢放目不斜视,完全没有存在感,赵胤的神色却比方才轻松许多。
“不早了,我想歇一会,你回去休息吧。”
啊?杨斐看了看赵胤的脸,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小声道:“殿下就没有什么要吩咐属下的?”
赵胤迟疑一下,“天有不测风云。不要贪凉,早晚加衣。”
杨斐:……
杨斐稍顿片刻,看了谢放一眼。
“今夜我就歇在府里,劳烦放哥给安排个住处。”
谢放垂下眼,“仍住你以前的房间吧,我看刘伯都有打扫规整。”
杨斐应了一声,告辞出门,想着谢放说“他去看了”,哼笑一声,摇摇头。
……
屋子里,谢放在默默地收拾茶盏,赵胤已然卧到了榻上。
“杨斐说得不无道理,若是爷还在京城,哪有白马扶舟的今日……”
赵胤抬头看着谢放修长的影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忽而皱眉,“你被杨斐上身了?”
谢放吓一跳,手上的茶盏差点滑落,他飞快地接过,这才低垂眼眸道:“是属下多嘴了。”
赵胤看了他片刻,视线转向帐顶,目光渐渐地平和下来。
“你们几个都跟随我多年,什么禀性,我都知晓。”
谢放的头越垂越低,完全不敢看赵胤的眼睛。
赵胤又慢慢转过头来看他,眼中略带疲倦,“这些年下来,你们年岁也都不小了,都该娶妻生子,躺在功劳薄上享福了。尤其是你——”
他定定看着谢放,一声叹息,“杨斐在京中尚有侍妾,你身边却一人都无。等这一趟事情了了,回到锦城府,我便让王妃做主,为你寻一房好妻室。”
谢放摇了摇头,“属下早就起过厉誓,要在王爷身边侍候一生一世,决不会食言。”
赵胤轻笑,“你娶妻生子,也不影响你在我身边。”
谢放抬头看着他,目光隐隐有些凄色,如此高大一个汉子,这眼神、这表情看上去竟是有些无辜可怜。
“属下不愿。”
赵胤眯起眼,在床上换了个位置,又仔细审视了谢放好半晌,闭上了眼睛。
“随你吧。”
子夜的无乩馆,静谧一片。
长风幽幽地吹过回廊,凉凉爽爽。
谢放手提腰刀,默默走入庭院,仰起头望向天际的明月,一头长发在风中微微摆动。
暗夜如一口千年无波的古井,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也埋葬了所有的心事,只剩谢放沉寂的一张脸和高高颀长的一个人,与庭院的静物融为一体。
……
次日天不见亮,朱九就到了无乩馆。
他是和娴衣一起来的,六年的时光过去,两个人变化都挺大,看到谢放等侍卫,又是一番欣喜地寒暄和感慨。一直到赵胤起床,他们这才入内去请安。
朱九和娴衣共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才刚断了奶不久。
赵胤先是问起他们的生活,然后才问朱九:“叫你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爷!有了。”朱九仍是旧时称呼,一到赵胤的面前,他仿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毛头小子,浑然不像两个孩子的父亲,连神色都激动起来。
“朱弘济原是济宁府汶上的县令,进士出身,家世倒也清白。只是这个人性情保守,为官以来无功无过……按说,以他的资历是万万不可能升任通宁远督抚之位的。”
可他偏偏就是升任了。
赵胤淡声问:“何人提拔?”
朱九道:“这老小子藏得很深,属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赵胤瞥他一眼,“说重点。”
朱九呃声,“陛下。”
赵胤沉下脸来,朱九这才尬笑,“属下查阅了吏部卷录,发现朱弘济的任命是陛下颁旨,一切皆有章可循,不见异常。最初也确实没有查出什么端倪,不过后来得亏娴衣,让属下发现了一桩诡事……”
当了几年千户,说话都喜欢绕圈子了。
赵胤冷冷扫他一眼,朱九又笑,“朱弘济祖籍汶上,与户部尚书杨荣本是同乡。当年朱弘济上京赶考,曾上门拜会过杨荣,据说是受了杨荣的冷遇,后来二人便没有什么往来了……可这个通宁远的督抚之位,却是杨荣向陛下举荐的。爷,你说,此事诡是不诡?”
杨荣?朱弘济?朱宜年?
几个人的名字一一掠过赵胤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