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律的恢复情况不错,苏醒两周后就从医院转到了家中。
他的家还和未染当初离开时一样,栽种着常青的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为她陈设的秋千架,也依然还在最大的那株花树下。只是她曾经悉心准备的垫子,已经被她彻底丢弃了。
阳光很好,颜未染给程嘉律穿上了厚厚的衣服,裹上毯子,推他到花园里晒太阳。
她坐在秋千上,晃了一会儿,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秋千的旁边有几株高大的北美冬青,结着鲜红灿烂的果实,在落光了叶子的树枝上一簇簇生长着,压着白雪,垂垂可爱。
阳光和雪光一起照在身上,暖融融一片。颜未染坐在程嘉律的身边,看着面前的花和雪,因为照顾他而多日来缺少睡眠,她昏昏欲睡。
就在半寐半醒之间,她忽然觉得脸颊上痒痒的,似乎有发丝轻轻掠过。
她微睁开眼,看了看,原来是程嘉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用那么温柔的眼睛凝视着她,手指尖就好像在抚摸一朵初开的花一样轻柔。
颜未染睁着恍惚的眼睛看着他,一时不知道现在是何时,是不是自己重伤以来的日子就是一场噩梦,如今她依旧在嘉律这美好的花园中醒来,依旧拥有幸福温柔的人生,拥有永不西斜的温暖阳光。
但随即,她就明白了过来。
发生的,终究已经发生;过去的,终究只是过去。
纵然此时的阳光如此温柔,时光如此缓慢,世界如此美好。可她到底已不是那个只想着要倚靠某一个人,安静平淡过一生的女孩子。
她已经寻找到了盟友,得到了自己想要一起走下去的那一个人。而不再希望找到一个肯宠爱自己一辈子、愿意养自己一辈子的人,就此在他的花园里流连忘返,不知世事。
所以她朝他笑了笑,抬手覆盖在他轻抚自己发丝的手上,轻轻地握了握,放回他的轮椅扶手上去。
她问他:“冷不冷?回屋休息去吧?”
程嘉律凝视着她,缓缓摇头:“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颜未染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拿起旁边果盘说:“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吧,你要多吃点,身体才能恢复得快些。”
她的手指灵活,削水果也特别灵巧,细细长长的果皮从她的指尖垂下来,从头到尾均匀平整,绵延不断。
然后她又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到碟子中,配上水果叉端到他的面前。
程嘉律下意识说了句谢谢之后,心里忽然就涌上一阵黯然。他已经无法再和以前一样,从容淡定地接受她的温柔了。
默默吃了两块苹果之后,他找了个话题问她:“张羽曼有去找你吗?我……之前可能泄露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没事,不要理张羽曼就好。她想兴风作浪,还有把柄握在我们手中呢。”她说着,托着下巴又微微笑出来,“何况这些小事泽希会搞定的,张羽曼怎么蹦跶都收效甚微,你不必太过担心。”
说到卫泽希的时候,她脸上那自然泛起的微笑,让程嘉律觉得心口彷如堵塞住一般窒闷。虽然明知道他们现在感情非同一般,可他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坦然去接受这个事实。
“对不起……让你在这个时候还分心来照顾我。”他轻轻的,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
颜未染沉默了须臾,口气温柔地说:“没事啊,我也考虑到年前扎堆上市可能太仓促了,年后或者春天可能会是更好的时机。”
而程嘉律的声音,却更加低喑了:“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未染,我不应该轻信方艾黎,在你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我却因为她的请求,而答应了她炒作婚讯……”
“没事,都过去那么久了。”颜未染笑了笑,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虽然那个时候,对我的打击确实很大。但现在想来,可能也不失为一种鞭策,让我能更加坚定地认清眼前的路。”
程嘉律望着她的目光,因为她的话而变得茫然,再渐渐想清楚了,又涌出一种难以排解的痛彻心扉来。
他没有想到,原本只想要给她最美好的玫瑰花,最终却落得,夷平了所有花朵,只给她留下了蔓生的荆棘毒刺。
“可我……并不愿意做督促你勇敢起来的那一个人。”他黯然垂下眼,遮掩自己眼中那些痛悔与灼热。也许是伤病让他脆弱,也许是过往让他沦陷,他无从排解自己心中的憾意,也无法说出后面想要对她说出的话——
如果可能,我一定要做那个一辈子呵护你、宠溺你,让你不知人世疾苦的角色。而不是扮演现在这个留下深深伤痕,成为你伤痛过往的人。
而颜未染笑着,轻轻地抬起手呵着气,温暖自己的指尖。她望着被冰雪覆盖的花园,眼神清明到几乎有点淡漠,语调温柔地说:“没事,这样也很好,也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那一段经历。”
他还想说什么,而她已经站起身,微笑道:“好啦,真的有点冷了。我们回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