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梅阑驻足良久,听闻屋内弟子们嬉闹,老家伙莞尔一笑,哼着小调走了。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梅长青瞥了眼门外,嘴角翘起一抹好看的笑容,他知道,这事儿算是结了。
梅园又恢复了往常,李庆之伤好了,当着众人的面,在梅阑门前磕了头,认了错,继续登台唱他的花旦青衣。
晚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开了门依旧泼辣,关上门继续当她的慈悲娘。
天凉了,世道乱了。
听往来的人说,北边那里遭了旱灾,草原上的豺狼们饿的像群疯狗,开始南下四处吃人抢粮,已经过了榆林城,逼向了长安。
有钱人怕死,听说贼人要来了,便卷起铺盖拖家带口的往南跑。
当官的也跑了,这些人本来就是前朝遗老,说难听点就是些土皇帝,手底下没兵,也没什么野心,要不是这些年来几大势力彼此掣肘,这里早就被人拿了。
汴州城乱了,出了不少案子,也没个人去管,衙门早乱了套,头头们逃了,就几个小官小吏在那儿苦撑,不过总还算顶点事儿,没让这汴州城秩序崩塌。
茶馆里听戏的人越来越少,日子越过越紧巴,梅阑这几天眉头紧锁,弟子们战战兢兢,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油灯下昏暗,晚娘伏在灯下穿针引线、缝补起衣裳,梅阑端着酒碗发呆。
“当家的,今早我听人说,知府老爷昨晚上连夜跑了,怕是那蛮子真要杀过来了,咱可咋整?”
屋里就夫妻两人,梅阑也不拿捏,放下手中酒碗,讪笑着走到晚娘跟前,讨好道,“娘子先停会儿,为夫与你商量个事儿。”
一声娘子叫的晚娘羞红了脸儿,放下手中活计,微笑道,“说吧,除了青儿的事儿,别的我啥都应你。”
梅阑醋坛子打翻,语气酸溜溜的,“你就惯着他,迟早给他宠坏了。”
晚娘翻了个白眼儿,“我乐意,”
说完见他一脸郁闷,又捂嘴娇笑道,“瞧你那副德行,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吃孩子的哪门子闲醋。”
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了,彼此拿捏的准,梅阑见把她哄高兴了,这才跟她商量。
“昨晚我琢磨一宿,蛮子的事儿,还真说不准,虽说长安那边有赵将军守着,可那终究是些骑大马的吃人蛮子,保不准就真的来了。我思谋着,要不你先带老大几个南下钱塘探探脚?若是那蛮子真下了长安,我再轻车简从的南下,也好有个落脚的地儿。”
晚娘一下子急了眼,转眼间泪花儿直涌,哀声哽咽,“就不能一起走吗?”
梅阑心纠的疼,轻抚着她的脸颊,擦着烫手的泪珠儿。
“别哭,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再说了,那长安还有赵将军的十来万大军不是,这园子来之不易,每一寸都是大家的血汗,就这么舍了,我还真不甘心。”
晚娘性子虽倔,好赖也算识大体,懂得几分轻急缓重,银牙轻咬,便应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可你也得答应我,一旦长安丢了,就赶紧南下。”
梅阑自然无不应允,欣然的拍着胸口应诺,“放心,为夫又不是傻子,一旦那蛮子大军过了长安,为夫几人立马就走。”
见他应下,又在那儿耍宝卖乖,晚娘这才破涕为笑,媚眼轻翻嗔道,“傻样!”
梅阑痴痴的望着她,岁月不饶人,一晃就二十多年过去了,自己老了,这两年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晚娘也已不再年轻,脸上沾染了风霜,眼角卷起了道道的鱼尾纹,可落在他眼里还是那么的妩媚动人,一如那二十多年前。
翌日早场散了,梅阑召众人在前院商议,将昨晚做好的决定说了下,众人面面相觑,也没什么意见。
“既然如此,老大,你带着老三、老五、老七、老八还有小青先随你们师娘南下钱塘探路,老二、老四、老六同我留下,若蛮子退了,为师就派人送信给你们,若蛮子过来了,为师再南下同你们汇合。”
“师父,南下路途遥远,要不您先带师娘她们走,我跟几位师弟留下来看园子。”
梅阑不再年轻了,李庆之有些担忧他仓促之间赶路不便,便想劝他先走,自己留下。
“不用。”
“师父——”
“就这么定了。”
李庆之再坚持,梅阑干脆直接拍了板儿,别看他沉着脸,其实打心底里却很欣慰,终究还是手把手养大的弟子,疼的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