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青牵马上前,将马缰连同手里的长刀一起递给安宁。
安宁接过长刀,“噌”的拔出一节刀身,只见月光下闪光一道寒光,“真是把杀人的好刀啊!”
梅长青悲声道,“西北地混乱,唯愿这一刀一马能助六师兄平安。”
安宁合上刀,伸手紧紧的抱住他,轻声道,“谢谢!”
梅长青悲声道,“师兄去了西北,可有何打算?”
安宁小声道,“暂时还没想好,哪里能杀蛮子、杀赵氏,我就去哪里。”
“如此,师兄到了榆林镇,可先去绥州,听老师说有个叫李鸿基人举了反旗,手底下聚了五六万将兵,此人声名不错,专杀蛮子,与赵氏也是互不相容,师兄可以暂去投他。”
“好!”
“过几年,等我出了师,就会寻一方势力投靠,他日我若领兵出征,希望师兄你能来寻我,你我兄弟一起复仇,好不好?”
“好!”
——
一个不停的唠叨,一个不停的点头。
直到梅长青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时,安宁才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师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梅长青哽咽道,“六师兄放心,只要有我在,师娘一定会安好!”
安宁咬牙狠心松开他,提起长刀直接翻身上马,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就欲离开,他不敢在多留,怕再留一会儿他就走不了了。
梅长青悲呼道,“六师兄,一定要活着啊!”
安宁身子一颤,身音嘶哑道,“保重!”
说罢,纵马离去。
江畔冷风呼啸,梅长青立在那儿久久的一动不动。
燕小乙担心他受凉,劝慰道,“九爷,六师兄已经走远,回去吧!”
“嗯,”梅长青应了声,不舍的望了眼安宁离去的方向,回了梅园。
一个人回了后院,刚上楼,就见晚娘房里亮着灯,她人就静静的站在门口。
梅长青急忙撇过头,暗中擦去泪水,强笑道,“师娘醒了啊!”
晚娘哀声道,“再不醒,我的孩子们就一个个就都不见了。”
梅长青再也忍不住难过,哭泣道,“对不起,师娘,六师兄走了,弟子拦他不住。”
晚娘泪崩,上前紧紧的将他揽在怀里,“我的傻孩子,师娘怎么会怪你,自打你六师兄回来,他就一直有些不对劲,养了他这么多年了,我岂能看不出来?鸟儿大了,要离开娘独自飞了,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怨不了你。”
寒风凄凉,呜呜的风声中隐隐夹杂着两个淡淡的哭音。
天亮了,几人捂着额头起床,回想起昨晚被安宁使劲劝酒,都想埋怨他几句,却见他床上被褥整齐,人不见了,以为他出门了,也没在意,依旧像往常一样起床吊嗓练功,直到午饭时还没见他人,这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李庆之忐忑不安,“师娘,您今儿早有见过小六子吗?”
晚娘眼眶红肿,言语平静道,“小六子走了。”
“这大正月的他能去哪儿?”
“他去投军了。”
“投军?”
李庆之一愣,反应过来后,颓然倒在椅子上,喃喃道,“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吗?”
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不语,端着碗筷,没了吃饭的心思。
晚娘伤心道,“别愣着,都吃饭,小六子已无心唱戏,再待在梅园里反而会害了他,他心里太苦了,心底有恨,就让他去发泄出来吧——”
话到这里,晚娘再也守不住镇定,捂着嘴哭出声儿来。
“夫人——”
小丫头坐一边跟着抹泪。
一顿饭就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中过去了。
晚娘一连几天不说话,不停的里外忙碌,历经丧夫、“丧子”之痛,如今又有孩子离家出走,这个女人已经被逼的神经麻木了。
一直到正月十五,这种情况才好了起来。
元宵节这天,梅园恢复了营业,也许是长时间没听戏的缘故,这一天梅园的生意特别火爆,晚上依旧唱了两出戏,一出《西厢记》,一出《杜十娘》。
戏散后,梅长青帮忙收拾桌子,他又见到那两个清倌人,依旧是在门口同李庆之告别,年龄大点的在同李庆之说笑,小的那个默然不语,眼眶红红的,大抵是《杜十娘》惹的祸吧。
柳怜儿正在为“杜十娘”伤感,忽然感觉似乎有人盯着自己,顺着感觉扭头看去,就见一个异常俊美的少年正看向这里,一身朴素的书生长袍,手里却拎着块擦桌子的抹布,看上去有些怪异。
见她看来,少年人微微一笑,又低头擦起桌子。
柳怜儿突然有些脸热,心跳的厉害,不过她向来敢爱敢恨、性子泼辣,指着梅长青问道,“他也是个戏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