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贡院,自大隋起建成,仅供县、府学子考试之用,占地面积不大,一个封闭式的大院子,除了考官们办公的房子外,其余皆为一排一排的号舍,给梅长青的第一感觉,就像他印象里的监狱。
一条大道似脊骨贯穿,旁侧号舍肋骨般排列,一条一条整齐有序,间隔相等的分成数十个小隔间,无门无窗,里边就架着两块木板。号舍依照《千字文》排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最靠近龙门的第一列号舍向着大道,墙壁上就写着“天”字,俗称“天字第一号”。
梅长青对号入座,闭目静坐等待,陈少卿就在他隔壁,路过时脚步加重,却见梅长青眼皮没抬,以为他瞧不起自己,冷哼一声,走进自己的号舍。
外面唱名梅长青自然听的清楚,对陈少卿的进门之举,他也明白此人何意,懒得理会而已,不是他心高气傲,而是对这种小鸡肚肠的世家子弟,他完全看不上眼,豆大点成就就沾沾自喜、目中无人,这种人能有什么大的成就?在他看来,真正的世家风骨早埋在了魏晋南北朝,余下的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退出历史是迟早之事。
号舍两侧早有考官站立,众学子都规规矩矩入舍,静待铜锣敲响,发下考卷。
大周童子试与院试类似,却不同于乡试、会试,前者连考分场,一场一日,连三场,后者一场三日,连三场。
“当当当——”
铜锣敲响,考官依次发卷。
梅长青开始阅卷,第一场考经义,共三题,题一出自《大学》,题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题二出自《礼记·中庸》,题为,“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题三出自《周易》,题为,“不利涉大川,入于渊也义”。
三题均为释义题,要求学子根据自己对经文的理解,对选题加以释义,题目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首先题意要正,要符合传统观念,其次立意要新、要明,要在合理不同的见解上阐明自己的观点,最后文笔要流畅、字体要整洁。
梅长青皱眉沉思,直到第二次响锣,才取出笔墨砚台,开始边思考如何破题、边研墨。
沈老送来的示范卷对他的帮助很大,起码在破题格式、技巧方面让他有了充分了解,他不似沈临这些学院子弟,大考小考是常有之事,对考题如何答早有模拟。
研好墨,梅长青闭目长吁,待凝神静气,提笔填上名字后,他开始解题,“程子曰:“亲,当做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以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未有尝息者——”
下笔如龙,洋洋洒洒,一时间忘乎所以。
一题答完已近午时,梅长青浏览一遍答案,满意的点了点头,活动手腕休息,周围一片寂静,唯有笔下的“沙沙”声传来,考官来回巡视,无聊时,也会近前观视学子答题。
在梅长青看来,古代读书人最强的不是他们的博闻强记,而是他们的忍性,就比方说科考,为了空出时间答题,有人能憋着三天三夜不上厕所。当然小便还是很方便的,每个人脚边就有一个小黑木桶,为的就是方便“嘘嘘”。
童子试一日一场,巳时开场,酉时结束,中间仅隔一顿午饭,一般人都不带吃食,梅长青也没带,所以,仅休息片刻后,他便又继续埋头答题。
有了开头的经验,一切就顺畅起来,三道题,做个释义拢共不过千余字,能用多久?奈何这得用古文,用竖行繁体字写的古文,而且他不仅要写出来,读起来也要流畅,字义也要通透,所以,一个晌午他都在与答题做斗争,直到申时已末,他才答完,伏案细致检查一遍,待查无无缺漏,便搁笔静坐,等待放堂。
剩余不过半个时辰,巡视的官吏见其余学子都在奋笔疾书,唯天字一号房的梅长青闭目静坐,好奇之下,便拿起他的答卷浏览起来。
笔迹清秀,答题饱满,这是县丞对试卷的第一印象,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接着继续看起内容,越看越有些不舍放下,静立观看半晌,他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答卷,瞅见梅长青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官吏便对他还以微笑,转身离开。
“当当当——”
铜锣声起,几名监考官吏分派收卷,待他们收走试卷,铜锣声再响时,众学子才离开考舍。
梅长青刚出考舍,就见沈临二人已经等在舍旁。
唐胖子嘴快,不待沈临开口,便自来熟的问道,“小叔父答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