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香,素手研墨。
稍作沉吟,梅长青开始动笔,挥洒间,一行娟秀的字迹跃入纸上,《摸鱼儿·雁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小丫头脸儿羞红,心随笔动,整个人沉浸在纸上那一行行醉人的词句里,仿佛每落下一个字,都敲打着自己萌动的心弦,不禁痴了。
廊帘后。
鱼幼薇望着台上含羞的少女,皱眉道,“李妈妈,小锦儿出阁了?”
“嗯!”
李妈妈点头道,“我问了她的,她也点了头。幼微啊,花开了,它总得让人欣赏,小妮子已经长大了,该出阁了。”
“唉,”鱼幼薇轻叹一声,怜悯道,“儿知道,可小锦儿她太单纯了,不适合这行当。”
“没办法,这是她的命,她得认,不接客,她能干啥?咱万花楼从不养闲人,我总不能白养她一辈子吧?再说了,咱楼里姑娘,哪个想入这行当?哪个愿意抛头露面的接客?不都是身不由己吗?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好偏颇,若任你这么护着她,妈妈我也没办法跟其姑娘交代不是?”
鱼幼薇沉默了,李妈妈说的都是实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自己能照顾的了这小丫头一时,却照顾不了她一世,若哪天自己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李妈妈见她如此,便继续打劝道,“妈妈也就是想让她先试试,你看着小妮子命多好,头回见客,就能摊上这么好的个主儿。你瞅瞅,她平日躲屋里不出门儿,与楼里姐妹尚说不了几句话儿,今儿个多胆大,都跑台上了,你还说她不适合这行当?她跟你一样,出自教坊,人美,手艺俏,也能写诗作词,说不定哪天,她将你“踢了”,自个儿做了这楼里“花魁”了,哈哈——”
鱼幼薇看着台上不敢抬头的小丫头,微微一笑,“若她有那本事,儿倒是愿意,可惜——唉,看着她,儿总想起年幼那会儿的自己,一样的苦命,一样傻,一样的战战兢兢。我熬了十来年,才熬到了今日如此,其中忍受了多少苦难,妈妈您最清楚了。您觉着,依着她那柔弱的性子,她能熬过来吗?”
“唉,”李妈妈叹了口气,苦笑道,“养了她几年,我又岂能不知道这些?当年我去教坊买人,看到缩在角落里的她,当时她奄奄一息,眼瞅着就活不下去了。妈妈我做了半辈子卖人的买卖,黑的白的,哪个没见过?早炼了一副狠心肠。可当时不知怎么,就觉着她可怜,心一软,五两银子将她买了。三年了,眼见她依旧如此,我岂能不知她心有不甘?可如今世道如此,想活命,她就得熬,你总得让她试试不是?”
“人老了,总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别光想着她,你也考虑下自己,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能红个几年?总该给自己留个后路吧?这几年多少人想给你赎了身子,有钱的有,有才的也有,可你就是不点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呢?”
“我?”
鱼幼薇粲然一笑,目光移到台上,呢喃道,“人呐,一辈子总得有个活头不是吗?儿虽贱,却也不想做个凡人,红尘作伴,哪能没个心意相通的知己?与其随便找个人凑合,儿倒不如一个人自在些,大不了老了找个道观,做个姑子,青灯孤影,写词作赋,却也来的自在。”
“那李亿不挺合适吗?”
“他?”
鱼幼薇嗤笑一声,“他倒是有几分才气,可惜,他这人功利心太重,如今又娶了裴氏女子,世家女子多强势,多教条,岂能看上我一个青楼妓子?岂能容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