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疑惑,他纳闷的看着袁天罡:
“道长觉得我能教他什么?贫道所会的术法就那么几样,皆是道门之中品阶低微的普通道术,而若论起来道经研习,贫道真说起来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纳衣弟子,哪怕不是师父只是老师,又何德何能敢言?”
谁知袁天罡却摇摇头:
“若修道法道经,龙门山自然是最好的去处。可晚辈想让玄英学的,却不是这些。不然直接传箓授法即可,又何必以儒门之礼呈于前辈?”
儒门……?
李臻又把目光落在了桌上干肉处。
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以儒门弟子礼进承的么?
答桉是有的。
说书人凭什么敢自称先生?
便是如此。
说书先生虽不敢高台教化,但至少是在劝人向善,此举暗合儒家之道,故可自称先生。
啥意思?
袁天罡这是让……我教他说书?
想到这,他的心头起了一阵波澜。
如果要是别的,那估计他肯定会摇头拒绝。
一来是掂量的清自己的斤两。
收徒这种事情,别管是老师还是师父,都是为人师表的活,不敢乱来。
误人子弟,便是最大的过错。
所以,他自认为德不配位,不敢应承。
可要是说书……
实话实说,他是真的心动。
倒不是说想做所谓的“说书人祖师爷”,而是单纯的一种……替祖师爷传道,后继有人的使命感。
因为,当初他的师父就是这么传授给他的。
而来到大隋之后,他书也说了,银子也赚了,却唯独没遇到什么想要拜他为师之人。
虽然说书先生收徒,也要谨慎,都有一个观察考核期,来查看其心性品质。而早年间被徒弟伤过一回的他更明白这个考核期的重要性,所以尤为慎重……
但却并不代表他不想收徒。
这也是为什么在洛阳时,柳丁和他忽然说想要跟他学本事,在听到了对方不是要学说书,而是要学修炼一途后,他会失落的原因。
他在骨子里,仍然觉着自己就是一个江湖落命之人。
身背手艺,替师传道,传承后代。
这是每一个说书人的责任。
难道……袁天罡是要给自己送来一个徒弟?
学说书的徒弟?
他的注意力缓缓落在了这模样最多七八岁的道童身上。
是不是修炼者或者干嘛的已经不重要了,他此时此刻更想看看这孩子的口齿是否伶俐,清楚……
所以,他有些心动。
可心动之余,不可避免的,又有几个疑惑冒了出来。
按照道理来讲,俩人应该八竿子打不着的吧?
怎么就会忽然找上自己了?
袁天罡图的又是什么?
对方是国师的弟子,如果真心喜欢这孩子,哪怕没什么师徒之缘,可安排飞黄腾达也不是难事吧?
怎么偏偏还要带出来跟着自己遭罪?
越想越疑惑,他忍不住问道:
“那道长到底想让这孩子学什么呢?跟我学……给人家说故事,可对?”
“对,也不对。”
袁天罡摇头:
“和前辈学什么,或者前辈教什么,并无干系。同样如此,能从玄奘法师那学到什么,也是玄英自己的造化……至于为何如此说,晚辈只能说,晚辈粗通相术,推演之时,看到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有好,也有坏。贫道孑然一身,不舍外物,可唯独与这孩子有半段师徒之缘,心有牵挂,舍不得让他随波逐流。而前辈与法师皆乃大智大悟大澈大净之人,玄英这一生命数的最优解,晚辈所能推算的极限,便在二位这里。这是其一。
其二,不瞒前辈,晚辈与前辈在龙门山时,曾有过一面之缘。虽当时不敢妄用相术,可这几月每每便可在冥冥之中得到些预示,皆与前辈有关。但这些预示混乱,不可解、亦不可言。只能说……若前辈心有顾虑的话,那么,晚辈欲以一位与前辈息息相关之人的命数之言,交换前辈护佑玄英命运之情。“
“呃……”
听到这话后,李臻第一反应是愕然。
但第二反应却是摇头:
“那到不用……”
袁天罡一愣……眼里有些意外。
可李臻想的却很简单。
收徒不是交易。
虽然他也不知道袁天罡在说什么,可却不愿意让这件事中间掺杂了利益纷争。
况且,人家说的也挺明白了。
历史上袁天罡的卜算能力就很出名,虽然不知道他推算出了什么,可如果这孩子的命运多舛,唯有跟在自己身边才能改变……那他也愿意。
前提是这孩子无论是心性还是人品,都符合一位劝人向善的说书先生该具备的美好品质。
前路君子可不争。
却不可不修身自持。
他承认,他心动了。
目光再次落在了这道童身上。
兴许是模样可爱?
又或者是这孩子那份上人见喜的特质?
又或者是那双灵动的眼睛……
还别说,袁天罡解释完了缘由后,李臻心里对这孩子的好感还真就越来越多了。
想了想,他同样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道:
“你可会背书?”
“……”
道童先是看了一眼面露鼓励之色的师叔,接着才点点头:
“弟子……识字读写皆会一些。平日师叔亦会让弟子读书默背,皆为《道藏》经书,算经易学。不敢说都懂……但都背下来了。”
“哦?”
李臻眼前一亮,问道:
“那能不能背一篇给我听听?”
听到这话,道童又看了一眼袁天罡后,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一卦,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再田……”
大段大段的《易经》一字不差的脱口而出。
而李臻的眼睛则越来越亮。
口齿伶俐,思维聪敏,最关键的是……能说会道中还夹杂着一份谦虚。
这孩子……
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