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若有人不肯来……”
李臻反问了一句:
“先只管说,说完……不肯来的人,你觉得对河东来讲,还是好人么?“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说有些人是身不由己……但是,老杜,你要明白一件事。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跟随母端儿的人都是被迫的,他能成事,祸害一郡之地。光是靠他自己,肯定做不到。所以,他,是有帮凶的。而对待这种人……当他对别人失去怜悯之心时,别人亦不再会同情他。便是如此,咱们不可能救的了所有人的。”
“……唉。”
一声长叹,杜如晦点点头:
“我懂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等玄奘法师恢复伤势后便走?”
他觉得李臻肯定是和他一起的。
可却见道长忽然犹豫了一下……
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又没说,只是点点头:
“到时候和玄奘商量一下。”
“也好。那……”
抬头看了下日头,这会儿天已经有些燥热了。
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的杜如晦直接起身:
“我去休息会,晚饭时候喊我。”
“嘿,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哈~”
觉得肩膀轻松不少的书生伸了好大一个懒腰,砸吧砸吧嘴,说道:
“用道长之言,便是咱们哥们弟兄,不分你我……去睡了。”
“嗯。”
李臻点点头,目送他进了厢房后,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东厢房已经成为了大通铺,谁逮住都能睡一觉的他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水滴到了砚台里。
一边磨墨,一边看着自己的弟子说道:
“刚才和你杜叔叔聊的事情,听懂了多少?”
他有心考校,而成玄英在听到后,想了想,说道:
“道祖曾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弟子……没见过大恶之人,所以不知道人会恶到何种地步。但却是赞同老师的观点的,师叔之前也对弟子说过,相术,无运者不算,恐伤人心。凶暴者不算,助纣为虐。命将尽者不算,算之无用。亲近者不算,埋怨落身。
而老师与杜叔叔所言,便是凶暴者不算之言。对于他们来讲,活命并非第一,心中之欲才是第一,人为欲望所迷,便是着眼于相。着相者,执迷不悟,救之助纣为虐,救不好,落得埋怨,所以最好便是不言,任由他去,到时不管发生什么,亦是命数使然,怨不得别人。“
“……”
“……”
这下别说李臻了,连在那边摆弄盒子的孙思邈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看着这唇红齿白的孩子,满眼的惊讶。
“……哈哈。”
李臻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自觉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好……好啊。”
他确确实实对于自己这个徒弟的聪明刮目相看。
只是……
“少爷啊……你说的呢,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我问你,你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呢?还是对那群你口中的凶暴者所言呢?”
原本被老师夸奖后,脸上有些喜色的道童一愣……
在老师那清澈的双眼下陷入了思考。
接着……皱起了眉头。
“老师觉得弟子说错了?”
“说对也对,说错也错。”
李臻摇了摇头:
“对,也不对。对的呢,是你的观念其实是正确的,明明知道这个人可能助纣为虐,那为什么还要去给他算卦?但你之前也说过,《道德经》上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天下人为什么知道美好?便是因为恶的存在。
因为恶的存在,才会诞生美。有了阴,才有阳。可你却分的太清楚了,忘记了这世间虽分阴阳,但却同样阴中有阳,阳中存阴。咱们修道也好,做学问也罢,归根结底,是为了这个世间变得更好。不是一味的劝人向善,也不该一味的助纣为虐。
劝人向善,有可能让人以伪善行私欲。助纣为虐,也有可能是咱们浅薄了,没理解对方真正的目的。所以,咱们修道呢,身在红尘,可心却要在红尘之外。你明明知道它是恶,可就好似那海精(海胆古时称呼)一样,外面全是毒刺,可它的芯却是软的。
咱们修道,要做的并非是在遇到善恶美丑时,区分的那么干净,而是应该知晓大善之人心中亦有兽欲,而大恶之人心中未尝不存美好。需一视同仁,先而为之,为之后无用,才是不为。这便是阴阳共济。修道如此,算卦如此,善恶如此,人生亦如此,明白了吗?”
坐在石凳上的先生用最浅显的道理,告诉了道童,他自己心中的道理。
听的药王微笑。
听的书生哈欠。
而到了道童这,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刚拜了不足一日的老师,看到了他目光的清澈,亦看到了满眼慈祥。
“……”
执礼,躬身:
“弟子谨遵,老师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