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是方的,人生是圆的。眼睛是圆的,心是尖的,宇宙是什么形状?他希望能摸上一张三条,或者四条,宇宙就像它们那样。
不是,我的手触摸到第一缕花纹,不是,这不是条子,也不是东方的第一缕阳光。
希望是仍在,这是只花。秋。
秋菊,秋香,秋海棠。他只想要只四条。
再摸,不是。但还是只花。
红中。霍桑要是不叫《红字》,改叫红中,是否能拥有更多的中国读者?再加个国,说不定能进初中课本。可惜,他是美国人,觉悟不高。
第三张,不是四条。
等下输完了他要开车回去,现在以昂巴湖隧道想必已经关闭,他将在南北京路下去,左拐,到映秀山大道再右拐。人生苍凉,莫过于路过于漫长。有钱,谁都可以到也门钓鲑鱼。谁能知道他们这些野草,这些社会底层那曾经如此深刻努力渴望改变的野望?
回到家,家里一片寂静。老婆带儿子回娘家了,早上她起来就一声不响,她坚定认为黄友欢外面有人了,理由是他已经开始转移财产了,他拿不出钱,又说不清原因,那还能是什么。儿子跑到他跟前问,爸爸,妈妈问你养了几个?他恼起来,冲出去推了她一下,她哇地哭了出来。儿子手里拿着把他妈妈不久前给他买的塑料做的大刀,一把就劈在黄友欢脸上,像关羽。他说,你敢打我妈妈?儿子只有五岁,黄友欢时常教他男子汉要心胸开阔,做人要悲悯,要勤俭温良,多少次耐心讲给他许许多多的道理,他为了他妈竟然对自己如此下狠手,黄友欢从来没有想到,就像他从来没有和老婆动过手一样。等下他打开电脑,无意看到那句:意映卿卿如晤,会不会难过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把时间掰开,里面有的是伤口,急什么。黄友欢想起他们分别前苏总那句话来,顾小敏的星球啤酒早就走了,她在停牌前就出来了。
黄友欢杠开了。这张七饼是苏总打出来的,我杠了,连摸了四张花,最后摸上的是一张三条。十一个花,加底加杠开,一个花五千,我噶了一万,总共一万五,乘以三,再乘以十一,两杠翻倍,四杠再翻倍,一共是一百九十八万铢。按大家讲好的规矩,苏总要全包。李杰和A总因为不用掏钱,都如释重负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黄友欢把牌在桌子上摔了一下,他太需要这个动作了。
那次和东鲤溪的区总,还有他下面两个副总一起打牌,也是打了很久,后来有一把,最后一张牌,马上就要黄了,他打了出来,七饼。一炮三响,黄友欢是吊七饼,下家七饼九万对倒,还有一家卡七饼。他脸一绿,直接把牌推了。后来大家悄悄地叫他区七饼。
这个动作用体育解说员黄健翔的话来说,是做出来了,但不是很到位。黄友欢很兴奋,顾不上去看苏总的表情,他也不大习惯看她的脸,尤其是李杰还在场。苏总应该没什么,她平时是个很爽气的人。更何况今天她可是赢很多的啊。
接下来就开始翻盘了,兴奋感持续冲击着黄友欢,他连胡了三把,包含一把自摸。最后一把别人胡了,十二点过了,准备散场。
稍微盘点了一下,他不但没有输,还赢了一千三百多万铢。台费是李杰付的,苏总在,黄友欢也不和他抢。
走到楼下,各自准备去开自己的车。打完招呼,苏总忽然站住了,拿出盒绿色包装的香烟来。她竟然抽烟?
打火机染红了她的脸,她脸色漠然。她长吸了一口,然后全都吁在黄友欢脸上,并挑衅地看着他。黄友欢沉浸在愉快的心情中,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便轻轻地笑笑,准备走。
没想到苏总突然开口说道,顾小敏早走了,她在停牌前就出来了。跌停前他老公来我那里,把星球全抛了。顾小敏说她给你打电话没人接。
看黄友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她有些得意,轻佻地笑着,又说,顾小敏准备和她老公离婚了,他老公外面的给他生了个儿子。她找我问过你。我忘了告诉你。
黄友欢不喜欢旱季,他怕热,他也不喜欢雨季,他怕雨。但这些他还能忍受。
现在他终于怕了她们了。冷从脚下泛起,他迈不开腿,他的车就在路边,离他几步之遥,并且在向他闪着光招手。他走不过去。小时候老家村子旁边有个大湖,很多一起玩的同伴都会游泳,但他就是不会。一次班上一个同学,比他大好几岁,个子很大,游得很好,为了让他学会,他自作主张把黄友欢挟在腋下,带到湖中间,然后丢开他,任他在那里狂呼大叫,呛了好几口水。几秒钟过后他有点怕了,又把黄友欢带回了岸上。那个瞬间,黄友欢终生难忘,当时也是内心冰凉,记忆不会拐弯,那年他刚七岁。
现在他三十七岁,内心也是忽然冰凉。呼吸急促,差点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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