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中信说:“我出去了。”
小助手摆出领导的派头,说:“下次你要出去,得跟我说一声。”
艾中信一听这话,没有吭声,只是走到自己画室,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把大号的油画笔,蘸满鲜红的颜料。他走到小助手面前,不紧不慢地端起他桌上细长的玻璃茶杯,然后把整个画笔扔了进去。茶水顿时被颜料染红,而且还倒了,流了一地。接着他瞪着小助理说:“大爷回家找老婆去了,也要跟你说吗?”
往后只要有人找不到艾中信,别人就会说,他回家去找老婆啦……
卢荫寰刚到画院的时候,是先在外室看人作画的。外室除了她还有五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姓米,来得比较早,一个姓仲的女生,一个叫李牡丹的年轻姑娘,一个叫董灵的三十多岁的老姑娘,还有一个叫英歌的小伙子。
老米整天坐在画桌前画马,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马要画的,除了画马,他时常会提着一大堆画笔画架,站起来面对室里的所有人说一句:“我去外面写生了。”接下来的一天就再也见不着他了。此外,卢荫寰并没有见过老米管过室里的谁,好像随便别人干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管自己画马和去写生。以后,卢荫寰还见过老米干过一件事情。
一天,老米来到外室以后,先是随便画了几笔,忽然停止了动作,对室里的所有人说:“我想办个画展,这个月给本室的所有人两个名额,你们看怎么样?”大家都说好,说老米为大家做了一件好事,说别的一些画家月月都办展,就咱们这里一次都没办过,太不像话了,早就该给大家办办了。老米笑眯眯的,大家的夸奖让他深受鼓舞,大概觉得自己终于发挥了一次主观能动性,做了一件建设性的事情,因而心情很爽,他说:“好,我马上报计划。”老米造好计划,兴冲冲地去找徐大师批,一会儿工夫,他就愁眉苦脸地回来了。他连徐大师的面都没有见到,在夫人那里挨了骂,廖太太是这么说的:“你要闲得没事干了的话帮我洗洗池塘,金鱼养一次死一次,我喊了多少次了没人弄。你怎么想起来办画展的?给每个人两幅画的名额顶个屁用,还不如用这笔钱请大家吃顿酒呢。”这下老米老实了,踏实了,每天一到画室又开始画他那永远画不完的马和永远去不完的写生训练了。人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总会觉得自己能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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