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提着长柄扫帚步履有些蹒跚的男子,从倪练秋身侧经过时,抬眼一望便有些愣怔,随后竟径自直直走过来,只是没等他靠近,就有人过来拦住他。
“你做什么?快让开!”倪练秋的随从首先出声,护军们也自动的把那人隔开。
“你……”那中年男子张了张口,见倪练秋已经彻底转过身要走,突然叫了一声,“俊生……你是俊生?”
倪练秋的背影突然一滞,随后极慢地转过身来,目光看向那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愣了随后热泪盈眶,“你是……”
倪练秋看着他,突然向随从使了个颜色,然后转身走到墓园僻静的一处墓后,那中年男子立刻跟了过去,随从也跟过去,但是停在墓碑的不远处守着。
倪练秋回头那落魄的中年人,那人满脸胡茬一身布衣,走动时一条腿似乎还有残疾。他蹒跚着过来,哆嗦着嘴唇似乎不相信眼前站的人是真的。
“俊生。”中年人叫道,眼中泛起水光。
倪练秋看了他半晌,也开口,“少爷。”
当年祁渊的一个四品文官倪世延,因为选太子时站错党派,事后被新帝记恨罢官收监,全家都戴罪发落。最小的倪家三少爷当时只有十三岁,名唤练秋,字曦仁。
眼前的这位中年人,便是当年的倪三少爷,也是真正的,倪练秋。
那中年人听见了“少爷”二字,立刻扑过来一把抓住倪练秋肩膀,涕泪横流,“俊生,你怎的变成了这样,俊生,你怎的……”
被叫做俊生的倪练秋不说话,他如今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昔年的父母见了,怕是都不敢相信自家人能有这样的出息,可中年人却无比痛惜的看着他,且满眼愧疚。
俊生,你怎的成了这样……
在祁渊,有一个叫野鸭镇的地方,因为镇中百姓多养野鸭所以得名。那个地方很穷,只有几个破池塘,除了野鸭子,连人存活都很困难。有一天,那里的一个穷苦人家生下了第二个儿子,乡下人不懂得取名,只因那孩子面皮细白眉目俊秀,便取名俊生。
家里太穷,养不活这个老幺儿子,因此俊生十岁那年就被卖到倪府,给倪府的小少爷当书童。若不是倪家肯要,俊生本来是要送进宫当小太监的。俊生因此很感激倪家,因为有这家人,他才免受阉割之苦。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日后他要被阉割的,是自己的心。
初进府时倪家待他很不错,在他看来有吃有住就很好了,少爷和他年纪差不多而且人也很好,会和他玩,读书的时候也让他在旁听,正是如此他才识了字。那时下了学他还会帮少爷做功课,虽然少爷有时候有些少爷脾气,可他本来就是少爷,因此俊生丝毫不以为意,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
直到两年后倪家被抄,女子被投入勾栏,男丁也要充作官妓。好在倪家的小少爷外人都不常见,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倪家的夫人花钱打点,想用一个差不多的男童代替儿子,自己带着儿子逃走。俊生不用她提,自己便站了出来。
世人很难想象,十几年前的倪练秋,还是个忠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