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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做官也少不得思索,不过比起君子的温、良、恭、俭、让、忠、孝、仁、义、礼、智九思,官场只讲究三思,即思危、思退、思变――知道有危险就躲开危险,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叫思退;退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以前哪里错了,往后该怎么改,叫思变。前任知府将案子卡在了这儿,显然是感到了威胁,所以选择了思退了,将案子拖了下来,留给了下一任,除了为人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外,倒也不算什么过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看似是不错,可人若少了几分担当的勇气,不免多了几分遗憾,”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况钟看着这卷宗,回想着他前任面临的处境,不由得苦笑了声,自己说了那么多,那都是别人的,如今自己同样要面临这个困境,该如何做,他还这有些犹豫,如前任所言,金家的实力太大,一旦得罪了,后果如何傻子都看得出,但不得罪,如何让百姓感受到朝廷的力度,总不能为了一个金家,丧失整个苏州府衙的百姓,退一步说,得罪了金家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替朝廷收取了整个苏州百姓的心,有这样的一个强大的后盾,就算金家的势力再大,总不能与全苏州百姓为敌吧,看清楚了这一点,他心头的石头顿时放下了,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所谓”不可为”,不是不能去做,而是在一般人看来没有实现的可能性,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认为没有必要去做。一定要保证很快就见功效才去做,一定要先有利于自己才去做,一定要先有利于自己所在的全体才去做,一定要有利于当时的时代才去做,这几种情况虽然有不同,但都是从事功的角度来说的。圣贤君子做事,所重视的是道义,事功的实现体现在道义之中,而不是把事功放在道义之上。如果不符合道义,即使有局部的、暂时的利益,也会造成严重的后患。依据道义去做事,即使局部或暂时看不到利益,但是,全局的、长久的利益就在其中了。金家的实力是不小,可得罪了他换取是整个苏州的安稳,又有何不可呢?我况钟“宁为循吏,不做清流”。难道就因这点阻力,就踌躇不前么?不,不,绝不,他们的力量虽强大,但我况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朝廷,有杨大人,有苏州的百姓,还有更多志同道合的官员,我本是一阶刀笔小吏,承蒙陛下看得起做了这苏州知府,这天大的恩情,岂能不报。
这一番计较,况钟豁然开朗,将惊堂木一拍,道:“来人啊,传金家老爷上堂?”
府衙外站着不少人,多半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思,谁不知道这哑巴的案子是有金家的在背后捣鬼,若不然就这个明朗的案子,堂堂的知府大老爷会审不清楚么,拖着迟迟不审理,还不是怕得罪金家,大老爷既要审案子,那也得敢抓人才是,若不然你凭什么让我们信任你?“
但很快他们信了,因为况大人刚才的话儿说得很清楚,官府派出衙役去金家抓人?
许久都不曾听到过这样有底气话儿的百姓,先是没回过神来,待看到了衙役出了府衙,况大人一脸正气的模样,他们信了,仅过了片刻,欢呼之声络绎不绝。
金家身为苏州第一家,就住在苏州城北最富饶繁华一带,此地郡邑之盛,甲第入云,名园错综,交衢比屋,街道上更是居货山积,行云流水,列肆招牌,灿若云锦”,朱栏层楼,柳絮笙歌,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游船画舫款款而过,一等一的富贵之地。
金家的院落本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落,虽算不上苏州最富丽堂皇的院落,但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可自从金老爷从朝中退回后,家中就不这么看了,这样的房舍岂能住下一个当朝二品的官儿呢,一番商议,金家就开始大兴土木了,金家既是苏州第一家,要修建,自是要修建一座配得上自家身份地位的院子,为此金家不惜花费重金,寻了一处桃花庵,这里原是宋人章庄简别墅的废墟上仿照陶渊明所说的桃花源,地缩武陵脉,轩开蔚蓝天,造了一座山野田园式的别墅。他造的这座别墅并非是楼榭池馆,因为他的钱不多,实际上只是几间雅致草堂、几个竹亭、竹溪厅、蛱蝶斋。园外一曲清溪蜿蜒流过,溪外一株柳树一株桃。起先金家对此地并不满意,觉得格局太小了,难以与金家的身份地位匹配,但金老爷十分喜欢这里的桃花,金家也只好随了金老爷的意思,将金家搬到了此处,正屋给金老爷独居,其余众人按照长幼有序,住在偏房。虽说是偏房,但也是十步一亭,五步一阁,其富丽堂皇,远胜一般豪门地主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