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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峥道:“管自是要管的,可效果只怕不大,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是绝对不会拿你况大人夺情一事说事的?”说到这儿自嘲的一笑道:“若是换做是我,说不定要群起而攻之了,可你就不会这样了?”
况钟依旧不明白,望着一脸自信的杨峥道:“请大人恕卑职鲁钝,不明白大人这话是何意?“
杨峥笑了笑道:“道理很简单,你况钟自做官三十载,刚正不阿,廉如镜,清如水,来苏州屡平冤假错案,打击贪官污吏,深得民心,百姓称之为’青天“这两个字的涵义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况钟点了点头道:“青天就是光明的意思,光明正大是为官清正廉洁的代名词,说青天是因为人民认为官员执法刚正无私,使人民看到光明,看到希望的意思,前朝包拯,因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而着名,又能体恤民情,为民请命,被尊称为“再世包青天”。”
杨峥嗯了声,道:“同样,你为官三十载,清如水,明如镜,爱民如子,犹如青天?百姓才给了你“况青天”称呼!“说到这儿,杨峥又是一笑道:“人都说名声施於无穷,功烈着而不灭,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好的名声有时候固然是附在身上的枷锁,可有时候未免不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倚天剑,你秉刚劲之性,戆直自遂,盖可希风汉汲黯、宋包拯。苦节自厉,诚为人所难能,这样的好名声在外,你夺情天下又有几个人相信不是为了苏州百姓呢?夺情的意思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旁人或许做不到,但你况大人绝对做得到,天下事总以其人所处之时地为断,所以重纲常、维名教而警偷薄之俗也。至‘金革之事无避’一语,经义直捷了当,更无可疑;诚以兵礼、丧礼同一凶事,并无所谓希荣忘哀之念;而干戈之际,事机急迫,有万不能无变者。顺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则世俗所谓‘夺情’者,乃圣贤所谓‘遵礼’,又何拟议之有?。”那些言官都是报读圣贤诗书之人,这样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所以在你夺情这件事上,他们反对的力量不大,最多也就是几个不长眼睛的言官小打小闹而已,左右不了局面,弄不好那些言官还要上书支持你也说不准?”
况钟苦笑了声道:“大人总是这么有能耐,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经大人这么一说,竟变得简单了?”
杨峥听他语气,再看他模样都开始松动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淡淡一笑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是圣人似的,要是真这样,苏州我也不用烦了”!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了对方的脸上道:“怎么样,说了这么久,你是答应夺情了?”
况钟叹了声道:“圣人有云,若值国家有事,孝子不得遵恒礼,故从权事,况钟虽不才,愿意这么做?”
杨峥这下算是彻底放心了,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天下的事情不如意十有**,身为父母官的唯有以忠义行事了,我相信何伯母也能体谅你的这一番苦心的?”
况钟叹了声道:“但愿如此吧?“
去留的问题虽定了下来,但如何操作也得讲究,按照日程,况钟最慢也是明日傍晚十分举家上路返回江西靖安县龙冈洲为母丁忧,但事情既有变化,况钟虽不愿意,但也不得不出来做些安排,先是一家人除自己之外,仆人丫鬟全都返回江西为母丁忧,其二,这事儿还要思索如何上书说明,真不知该如何写,当日下午,杨峥就让人送来他亲手所书,况钟正感不知该如何下笔,见有书信来,顿时大喜,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扉页上便是《乞恩守制疏》五个大字,再往下看,忍不住默念了起来:“是臣以二十七月报臣父,以终身事皇上”,这里说的虽是丁忧大,但语气并不十分坚定,但不得不说奏折写得恰如其分,若要用一个词儿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欲说还羞的意味了。刚看了两句,他便叹了声,心说:“人都说大人才学了得,往日并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加,就这等云里雾里的手段,我是万万写不来的!“本来还有些担心,这奏折写得言不由衷,可刚看了这个开头,彻底放下心来,便仔细往下看了:”臣闻受非常之恩者,宜有非常之报。夫非常者固非常理之所能拘也。臣一介草茅,忝司政本,三十有余年,受先皇顾托之重,荷圣主倚毗之专,无论平日所承,隆恩异数,超轶古今,即顷者闻忧之日,圣上为臣悯恻,圣心感动,为臣凄惋,慰吊之使,络绎道途,赙賵之赉,充溢筐篚,又蒙皇上亲洒宸翰,特降玺书,中间慰借之勤笃,勉喻之谆切,尚有溢于圣言之外者。臣伏而读之,一字一泪,虽旁观近听之人,亦无不伤心酸鼻者。夫自古人臣,以忠结主,商则成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周则成王之于公旦,汉则昭烈之于诸葛亮,其隆礼渥眷,辞命诰谕之文,载在史册,至今可考,固未有谦抑下巽,亲信敬礼,如皇上之于臣,若是之恳笃者,此所谓非常之恩也。臣于此时,举其草芥微躯,摩顶放踵,粉为微尘,犹不足以仰答于万一,又何暇顾旁人之非议,徇匹夫之小节,而拘拘于常理之内乎?且人之大伦,各有所重,使幸而不相值,则固可各伸其重,而尽其所当为;不幸而相值,难以并尽,则宜权其尤重者而行之。今臣处君臣、父子,两伦相值,而不容并尽之时,正宜称量而审处之者也。况奉圣谕,谓“父制当守,君父尤重”,臣又岂敢不思以仰体,而酌其轻重乎?“整篇文章他前前后后诵读了两遍,文章单论言语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文章,难得是这份文章言语恳切,将一个想要精忠报国,有迫于丁忧祖训无可奈何的感觉全都说了出来,更可贵的是将一个一心为母丁忧的意愿也展现了出来,可以说这是一篇绝度有感染力的人,他相信即便是那些素来苛刻的言官,诵读了这样的一篇文章也不好说什么,人家都这般左右为难,你若在上来揣上一脚,用意何在。但问题也不是没有,文章本意是希望皇帝“夺情”,却不得不按照惯例向皇帝请求“乞恩守制”;一面讲“乞恩守制”,一面强调自己不同于常人,“非常理所能拘”,“何暇顾旁人之非议,徇匹夫之小节”。这分明是在向皇帝表明决心,如果皇帝坚持“夺情”,那么他可以不顾“常理”与“小节”,坚守岗位。虽说天下谁都不相信,他况总夺情是为了贪恋权柄,但这种既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当然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即便是文章写得再好,要说的人还是要说的,对于这一点他早有准备,所以将文章又字字斟酌了一遍,除了添了几个词儿外,几乎是没有变动,有这样的一篇文章在手,他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接下来就是将这篇文章添上自己的姓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了,好在他当初离京时,皇帝准许他苏州一切事情都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京城,这件事对于朝廷来说不算一件大事,毕竟似他这样的四品官,天下太多了,可与苏州,与他来说则是一件重得不能再重的事情,所以他用了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了出来。
到了下午,况知府母丧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其中固有人从知府后衙看出端倪,但也不是有人故意从中放出了消息,比起富户大户,百姓的说服力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放出消息那人似是这个意思,事实上他的用意很准,消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通过三教九流,凡夫俗子之口,迅速传遍了苏州城,得知消息的百姓,开始反复吟唱歌谣:“况太守,民父母。愿复来,养童叟。”表示不忍心况大人的离去,而长洲县三万多人联名向朝廷上书,请求朝廷让况钟继续留在苏州!不少商贾鉴于况大人这些年打击贪官污吏,整顿苏州市场,同样表示了不舍,不少商家便是只要况大人不走,可以每日献出一百斗粮食用作赈灾?如此大的场面况钟还是头一次看到,感动的同时,心头不免愧疚,同时下定了决定,毕生必要还百姓一个富裕安康的苏州城?“
而这一切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早已通过幕僚徐朗之手写了一片奏折连夜送到了北京,说是奏折也算不上,因为奏折的内容,用徐军师的话儿说根本就是一首歌词。而且内容什么也没说,但歌词的内容却足以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