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儿有些担心地看向杨士奇,生怕这位纵横了官场四十年的老臣一时难以接受这份打击,气出个什么好歹来,但目光看去见杨士奇脸上神情淡然,不曾有任何的波澜,甚至浑身上下透着一份解脱的味道,众官儿心头既是佩服又是羡慕,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刘林读完圣旨,便将卷好的黄绫卷轴递给了杨士奇,本来他出来的时候,王振便交代他让他好生将杨士奇的每一个神态看在眼里,这样的做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看这位历五朝,在内阁为辅臣四十余年,首辅二十一年的权臣,如何失魂落魄的模样,如何在百官面前丢尽脸面的样子,为此他的双眼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杨士奇的脸,可他一番看下来,看到的却是一个神态超然的老头,仿佛一下子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巅峰上遽然跌落,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而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读书不多,甚至字儿也认不得几个,着实不明白一个罢免了官儿为何还能如此的淡然。
刘林一向的准则是看不懂那就不看,反正他今日的事儿能够交差便好,见杨士奇一脸淡然的接下了圣旨,也没多说什么,大袖一甩,转身便去了。
大殿里一片宁静,唯独数百双目光就那么看着杨士奇,看着他将那黄绢轻轻收起,放在怀中轻轻怕打了两下后,这才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众官儿淡淡一笑,道:“诸位告辞了!”说完当先离去。
众官儿似有些没回过神来,惊愕的看着杨士奇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前,许久才听得一个欢快的声音唱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词儿为唐代大诗人张志和所写,说的是江岸桃花盛开,春水初涨,水中鳜鱼肥美。渔翁头戴青『色』的箬笠,身披绿『色』的蓑衣,冒着斜风细雨,乐然垂钓,用不着回家。后人念及淡然的调子,甚是喜欢,但凡丢了官职,去了职的官儿总要唱上两句,用来表明自己彻底远离官场这个是非之地心境。所以这曲子在官场没人不知道的,只是能唱得如此自然平和的唯有杨士奇一人了,诸官儿都明白,官场就是一个束缚人的牢笼,若心头没那份拿得起放得下的坦然,是唱不出这等洒脱的歌谣?
诸官儿看着哪个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既是羡慕,又是惆怅,恨不得也跟着去了才好,可看看自己这一身官服终究是舍不得,除了一声叹息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冲着那个渐渐消失的人影多看几眼,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去得这般潇洒才好。
正统皇帝登基算起来不过四年的功夫,但这两年大明的繁荣就好比江南的桃花,一日红过一日,因左通政陈恭疏言:古者择任庶官,例由吏部择选,职任专而且事权归一。今令朝廷官员各举所知,恐怕要开私谒之门,助长奔竞之风气。英宗将该疏移下吏部,令诸臣会议。吏部尚书郭琏不置可否,大学士杨士奇言,宣德七年以前,布政司、按察司二司及府、州县官用人多不得力,以致害民受苦,于是宣宗皇帝敕令大臣保举。从此,多得贤能之人。间或有一、二非才者,亦只因举主不明察,甚至是故意徇私造成的。唐太宗力行仁义,命在京三品以上官保举郡守县令,后来竟导致天下斗米买三钱的成效。但所举之人,若有赃犯,必须正保举者之罪,如此,则保举者知谨慎,畏牵连,不敢滥举,而所举之官必尽忠职守。英宗以为然,又下诏,令三品以上官保举贤能。由于官员运用得当,加上宣德十年打下的好底子,大明这两天算是过得最舒坦的两年了,百姓的税收不再是一年比一年高,而是一年比一年底下,非但如此海禁的解除,市舶司的展开,来大明做买卖的西洋商客多如牛『毛』,京城之地光是店铺就有上万家,一些买丝绸,卖瓷器,走海上买卖的,少不了要些人力物力,而百姓就是最佳的人选,每年农闲的时候,再没有百姓窝在家里,但凡能卖出一把力气的,没人愿意窝在家里,而且那些西洋商贾给出的银两的确不少,加上生意也规矩,所以这两年京城一带的百姓,总算能赚钱与农耕两不误,手中的闲钱也就多了起来,日子可就舒坦多了。
比起京城的百姓舒坦而言,这里那年京城的商家可算是赶上了最好的时候,由于英宗即位之初,太皇太后张氏(仁宗之后)将朝廷大权悉归内阁,而内阁中三杨等臣皆为累朝元老,王振心惮之,不敢妄为。所以京城一带的太监都有所收敛,北京的九门﹑鸣玉﹑积庆二坊﹑戎『政府』街﹑卢沟桥和运河沿岸之张家湾﹑河西务﹑临清以及北方的军事重镇宣府﹑大同﹑山海关﹑广宁等地太监经营的皇店都消失不见了踪影,这还不算往日垄断、拦截商贾﹐横征暴敛﹐敲诈勒索等景象都一去不复返,就算偶有胆大妄为的太监也迅速得到了惩罚,所以这两年他们着实赚了一笔,店铺也越开越大,越来越多,一声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