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谕为人低调,平日里碰上了这等谦让的事儿倒也不计较的退到一旁,所以在朝中人缘还是不错的,不然以为他的资历,断然够不上入阁的条件,既进来了,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内阁大学士了,作为北方第一个状元目前的成就倒也不错,但他的目标显然不甘于仅仅当一个入阁端茶倒水毫无用处之人,所以在名望上交为旁人多了几分执着,杨溥四朝元老,又是从三杨时代走过来,无论是名望还是地位他都比不了,也不敢有争夺之心,杨峥功勋卓绝,名望地位不亚于三杨,年纪是比他小了点,但做官儿起点高,又有是当今皇上的老师,内阁大学士的义弟,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太子少保,从一品的官儿,他相比也没法与人家比,刚才的话儿他固然是客气,可也不是没有真心实意的敬佩,杨溥与杨峥一个他比不了,另一个他相比却那个本事,这个他计较不来,自然也用不着去计较,但自己身后的五个人就不做这般想了,论资历除了比陈循差了点,他还真不输给一个人,比才情他自问不输给任何一个人,从宣德九年他便侍讲史官及庶吉士37人同进文渊阁,以他为首。正统元年充经筵讲官,再迁至侍读学士,正统二年,他为与杨士奇等人一起清点藏书,编成《文渊阁书目》4卷,以《千字文》字序排次,着录图籍7 000多部,参与《宣宗实录》的撰修,名动天下,论官职时至今日他是侍读学士,正儿八经的三品官儿也说得过去,入阁的时间他也只是差了杨峥半拍而言,以上种种都让他认为,内阁的第三套值房都该属于自己才对。
这么一想,也不等杨溥说话,径自站起身来,对着堂上站着的徐唏等人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诸位,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马某比诸位先一步入阁,杨荣大人的值房马某就却之不恭了。”
话音一落,其它四人除了陈循都站了起来,彼此看了一眼,站在首位的高谷心道:“好你个马愉,仗着自己是状元身份就当我们是傻子了,古往今来状元多了去了,还没见有人这么干的。”
高衷、徐唏都一个心思,都是在官场『摸』爬打滚了几十年,马大人的那点心思谁都看得出来,人言三杨内阁,听起来好像是三人都是一体的,没有地位权势之分,但在京城的这一亩三分地上,谁都明白,三杨那也是有排名的,杨士奇第一,杨荣次之,杨溥再次之,杨溥保持原地位不动,杨峥是日后的首辅,住杨士奇的值房以决定了他的地位,可杨荣的值房就是一个显眼且重要无比的位置了,谁都知道大明官制,阁臣只能由三品以上的大臣通过共同推举产生,而大臣一旦入阁,便可向上接近天子,向下傲视百官。加上本朝内阁并没有定员定制,多时有七、八人入阁,少的时候只有三、四人或二、三人,特别是宣德末年,内阁权势日益加重,首辅、次辅、群辅之分,首辅位高权重,可谓一个人说了算,其他人只能参与讨论,这就使得内阁的排序就变得十分重要,第一个与第二个,第二个与第三个差别之大不输给一个知府与县太爷了,所以但凡入阁的人,都想着把名次往前一点,哪怕没有做首辅的那一日,也可让自己在内阁有些话语权才好,所以马大人的这一番话,诸人可就没那么爽快的答应了。
最先发难的是高谷,之所以是第一个跳出来,是因他有这个资历,他自幼聪慧,承家训嗜读不倦,且资质厚重,举止端庄。十岁入县学,成庠生,永乐三年十五岁中举,永乐十三年登进士,年方廿五。选庶吉士,授中书舍人。正统元年(因大学士杨士奇荐拔,充任翰林侍读,成经筵,为帝王讲读经学。三年与修《宣庙实录》,升侍读学士,同样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官,说了资历,官职,再说才情,他着作甚丰,除《育斋文集》10卷外,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其文纵横恣肆,世人多有赞扬,书法一道上更是无人能比,自问输给谁,也不会输给马愉,况且他是永乐十三年的进士,而马愉不过是宣德二年的状元,这中间的差距之大,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基于这一点,他最先发难了,冲着马大人冷笑了声,道:“马大人这话儿从何说起,入阁嘛,排的不就是官职,资历么,要我说啊,这里小一辈里,老夫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咱们学的都是圣人的道理,敬老爱幼从来都是传统,杨大人这屋子,还是我住下算了。”
这可是典型的倚老卖老,不等马大人答应,高衷就不满了,要说年纪场上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了,他生于洪武二十年,于永乐六年乡试中举。永乐九年得中榜眼后,授翰林编修。论资历他只比杨溥第一点而已,论科举先后,他可是永乐九年的榜眼,比高谷早三年,比马愉早了整整十六年,比陈循早四年,比徐唏也四年,论科举名次,比高谷、徐唏只高不低,论官职他在宣德初年,就是预修两朝实录转侍读。正统改元他侍经筵,预修《宣宗实录》成,升侍读学士也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官,综合看他并不输给任何人不说还有卖老的资格,当即冷哼了声,道:“高大人这话儿甚是有道理,咱们学的都是圣人的道理,敬老爱幼从来都是传统,杨大人这屋子,要说最能住的,怎么着也轮不到高大人吧,老夫年事已高,手脚诸多不便,摆弄桌椅书柜可就比不上诸位了,所以今日老夫放下脸皮,杨大人这屋子就请诸位高抬贵手让给老夫可好?”说完,便站了起来往杨荣的屋子走去。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倚老卖老了?众人可没想到一向温厚简重,学术纯正,被士林所雅重的高大人一旦不要起脸来,竟如此的无耻,心头虽各有千秋,奈何一时寻不到合适的理由来。
眼看苗衷就要入了屋子,高谷和马愉实在不想让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走了,纷纷上前拦住,这个说自己是当朝状元,最有入住的资格,另一个则说自己官儿最大,名头最响,也是入住的最佳人选。三人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一时争论得倒也热闹。
杨溥没想到不过是选一个值房就引起了一场争论,若是他日碰上了朝廷大事也这般不知退让那该如何是好,这么一想不由得的连连摇头,越发想念杨士奇、杨荣起来,想着三杨彼此配合默契,一心以朝廷为重,什么功啊,什么名啊,什么利啊,全都不在意,用杨士奇的话儿说,那是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正是三人都秉着这个念头,才携手打造了一个稳固健全的三杨内阁,本以为这帮后起之秀都如此,那知才入阁,不过是为了一个值房,便不顾脸面,不顾体统的争论不休,心头不免有几分失望来,眼看再任由争论下去,怕是越发闹得不可开交,今日这事儿,若是传扬了出去还不让外面的那帮太监笑掉了大牙,自己身为内阁资历最老的大学士,自不能坐视不管,当即走出值房,冷喝了声,道:“尔等身为朝廷重臣,凡事当以为朝廷大事为重才是,此番尔等入阁,无论是陛下,还是大明的百姓,满朝文武百官那个心头不是希望诸位大人能事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做出一番功勋来,可你们看看你们是怎么做的,入阁才不足半日,就为了一座院子争得面红耳赤,试问你们如何对得起天下的百姓的信任,对得起陛下的信任的,老夫并非反对诸位追求功名,但若是功名心重了些,怕是坏了本心?”
这一番呵斥,说得众人面红耳赤,却又不服,高谷心道:“你老站着说话不腰疼,三杨名头之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什么功名都有了,我若是到了你这般年纪,有你这般一番作为,这等话儿我何尝说不出来,好男儿那个不是追求功业,名声,否则我辈忍辱负重所为何来?”
一旁的马大人同样是这个心思,与钱财上他看得并不重,但与名之一字就执着了些,这也怪不得他,古往今来,从庶民百姓到达官显贵,无一不坚定地认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的直接功利目的就是入仕。自孔老夫子起,“学而优则仕”成了亘古不变的读书人的奋斗之路。因而,苦读寒窗数十年,为的就是金榜题名,为的就是以文入仕,为的就是跻身宦臣,光宗耀祖。状元及第,不但是天下读书人的毕生追求,而且在百姓心目中也具有“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的巨大殊荣。一旦殿试第一,马上就由吏部考试任其官位,或翰林院修撰,或着作郎、秘书郎,或掌修国史,或做天子侍讲,从此顶着状元的名头走上了凶险难卜的仕途,开始了宦海沉浮荣辱的漫漫人生。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状元,那个状元郎不想做出对得起头顶上这个名头,他也不例外,最怕的便是旁人提起他也只是状元这个名头而忘记了他本人,所以这些年他才处处谨小慎微,目的就是让自己与状元实至名归而言,仅此而已,奈何天下事儿不少,未必都能落在他的头上,诗词文章他是好的,可自问难以名垂千古,出征塞外非他所长,奋斗几十年来,他发现除了当年的那场考试,他能写出一手好文章外,竟是一无所有,唯有在名之一字上苦苦追寻,好对得起压在头上的状元的称号,十余年来,他从未放过任何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追逐名之一字儿,早已深入了他的骨子里,成了一种习惯,但凡碰上了,重要争一争。
杨溥见自己一番算是起到了效果,也不多言,他算是看明白了,杨荣这一件值房,再任由这五个人去选,怕是选到明日也没有结果,弄不好还弄出点事儿来,所以这事儿还得自己来,这么一想,目光在五人的脸上扫了扫,如期说是五人,不如说是四人,自觉站在末位的徐唏直接被他忽略掉了,并非他有意如此,实在此人太过知趣,他还没出来的时候,就自觉去了末尾的值房与几个负责打扫的小厮着手开始整理杂物了,抛开他是王振的人,杨溥还是颇为喜欢这等知趣的人,在这内阁最容不得你处处争强好胜的『性』子,能来这儿可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强中自有强中手,知趣点总没有坏处。
除了对徐唏的表现感到满意外,最好奇的还是坐在太师椅上自顾自喝茶的陈循,要说他的资历名望并不差,生于洪武十八年,与成祖永乐十三年乙未科状元。是第十二名状元,也是在北京录取的第一名状元,大明前期的十一名状元都是南京考取的。本邑先有谶云:“龙洲过县前,泰和出状元。”杨士奇在南京寄二绝,其一云:“龙洲过县千年谶,黄甲初登第一名,从此累累题榜首,东城迎喜过西城。”历事永乐至正统四朝,由修撰累官户部侍郎,权势上比起高谷、马愉、苗衷还要重几分,而且人缘十分的好,宣德时期,御史张楷献诗忤旨,得罪宣宗,将要治罪。陈循从中向宣宗解释说,张楷也是出于一片忠爱之心,于是得到解脱。御史刘祚上疏触犯皇上,引得宣宗发怒,陈循婉言为他解释,宣宗才免刘祚一死。永乐“戊戌年,梁潜以职务违错被逮,使者均来自皇宫,人皆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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