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整夜的救治,天光破晓时,宋逸尘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屹立于门外的身影,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都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内里,可见萧统领还是留了余地的,殿下放心。但是廷狱司依然是廷狱司,这浑身的皮开肉绽,恐怕也是要好生休养些时日了。”
“治好他。”
得到了宋逸尘亲口说明,墨北寒脸上却不见喜色,一张冷肃的脸上神情全无,只剩下眼里的一片死寂。
“殿下放心。只不过,陛下那边……”
“我去处理。”
冷漠的丢下这一句,墨北寒的身子已然跨了出去,那挺直的背影依旧孤傲,走的毅然决然。
只一会儿功夫,他便已经来到墨北辰的寝殿,换值的内侍和宫女被遣了出去,只剩下这皇室的兄弟二人,还有静立于外殿门口的萧天佑。
这情景,似曾相识。
“北寒呐,你说你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回来,怎么不去上早朝接受封赏,来朕这里做什么?”
墨北辰此刻面容枯槁,多日的病痛折磨消耗掉了他的精神,整个人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楚汐颜失踪了。”
墨北寒不接他的话,直接把话题挑到明面上。
“什么?那女人还没抓到?北寒呐……听皇兄一句话,她要弑君谋逆,你不该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皇兄的伤,真的是汐儿所为?皇兄敢以天子之名,指天誓日的说出来吗?弑君谋逆,真的是汐儿所为?”
“北寒……”
墨北辰心中愕然。
此刻正坐在他榻前的人,不似往日那般漠然,反而愈加的冷酷,他一双墨色的眼里满是压迫,那无形中奔涌而来的暗流,令人感到窒息。
弑君谋逆,这样的事情对于墨北寒来说,绝不会原谅,尤其还是他的女人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看眼下的情形,他似乎更相信那个女人。
事到如今,他才惊觉,低估了楚汐颜在墨北寒心中的分量。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墨北寒冷哼一声,索性连敬语都免了。
“我本以为,上一次我跟你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我对于凛岳江山、对于一统四国没有任何兴趣。可是你却趁我去北境带兵退敌之时,栽赃设计汐儿!这竟然也是天子所为!”
“墨北寒!你本是凛岳的储君!是父皇亲下的诏书立下的储君!这绝不是你感不感兴趣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要完成的重任,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人,顶撞你的兄长,自甘堕落到如此地步,你看看你还有一点储君的样子吗!”
“自甘堕落?我若跟你计较,你会在这皇位上坐这么久么……”
一声惊雷平地起。
站在不远处的萧天佑听完这一句,整个人都仿佛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墨北寒。
燕王殿下一向不纠结于此,每每提到这个话题,他都是一两句话含糊过去,从来对陛下都是恭敬有加,甚至把当年的那封遗诏当做子虚乌有。
可是今天,他却如此直言不讳,张嘴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戳进人的胸膛。
只是因为……
当今圣上冤枉了燕王妃。
“北寒,既然这天下本就该是你的,你何必纠结于真相如何?以你的手段,跟楚汐颜撇清关系轻而易举,整个凛岳对于你坐上皇位不会有半分不满,你明明心里清楚!”
“撇清关系……”
万军之中,他为了给风雨楼突围争取时间,已经撇清了。
她说,跟他此生不复相见。
然后她就失踪了,这么久过去了,整个风雨楼,甚至对北境极为熟悉的万枯门,都查不到关于她的半点消息。
现在,他后悔了。
眼睑遮住他眼中拂过的懊恼,再抬眼时,那一片墨色中一如往常般薄凉。
“皇兄一出苦肉计用的滴水不漏,连萧天佑都深信不疑,果然有天子谋略。但是你可知道,你身体一垮,南靖的王如烈便有了出兵凛岳的理由,有王沐瑶里应外合,你觉得你的江山,能撑多久?”
“什么?”
“皇宫密探会陆续送来南靖异动的密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长久以来倚靠的南靖,有什么样的野心。如果你还想保住祖上的基业,不想沦为身后背负骂名的昏君,就提防王沐瑶和她身边所有的人,动用宫内所有的兵力保住自己的命,剩下的,交给我。”
昏君。
这个字眼同时震住了他们两个人。
墨北寒从没跟墨北辰说过重话,如今却仅仅凭借两个字,直接把人压的喘不过气。
话一说完,这人便兀自起身出了寝殿,萧天佑回神,紧跟着他的背影离开。
一瞬间,整个寝殿变得格外宁静。
墨北辰仿佛已经失去了听觉,双眼呆滞无神的盯着墨北寒消失的地方,整个人都怔愣在那里。
半响,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手难过的捂住胸口,无力的瘫回床上。
中庸无为,总好过昏庸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