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家对你而言是什么呢，归属地吗？”

杜管家慈祥地笑笑，褶皱爬满了整张脸，他的声音像从古老的年代而来：“我很小的时候就背井离乡出来打拼，搬过砖、挖过河也捡过垃圾，快活不下去的时候遇见了老先生。”

“那天我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吃过任何东西了，你知道一个人要是饥饿到一定的程度，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杜管家浑浊的眼底此刻都是回忆时的心酸与温情。

“我瑟缩在街道的角落里，路过的人看到我饿得发红的眼睛只会匆匆而过，留下一道同情的眼光，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什么都没有比同情更绝情的了。”

杜管家像是踏着远古的钟声而来，“直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他俯下身，递给了我一块面包，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一块手表。”

他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手上上了年代的表，“我忽然伸出肮脏的手摸了摸他手上的表，等我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害怕地低下头下意识用手护着脑袋，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顾北执侧目担忧地看过他，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那个男人，他却对我笑了笑，拍了拍我不安的背脊。那个时候的面包很硬，但我这一生都不会吃到比那更软更好吃的东西了。从此以后，我便一直跟在他身边。”杜管家笑了笑，“离家时就没有归宿了，我的归宿是老先生给的。若说落叶归根，可能我会回老家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吧。”

顾北执恍恍惚惚的，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又好像自己就是从那个饿得昏天黑地的男孩身边经过的冷漠行人。

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真实存在的，是杜管家那句将来在某一天要离开的话。

他张了张嘴，肺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你也会走吗？”

就像十二年前一样。

都走了，他就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杜管家通过后视镜与顾北执对视，“我会替老先生看着少爷长大的，我还想看着少爷你成家立业呢，所以在那之前我不会走的。”

顾北执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他见不得离别，也耐不住寂寞、害怕孤独，这让他心里出国的想法又变得艰难起来。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成家立业”这个词时，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夏南笙的脸颊。

他无声笑了起来。

汽车驶过城区，进入城外的郊区。郊区里安静的不像话，只有不远处几栋亮着灯的别墅透着生机。

月光破过云层，自缝隙中穿入，柔和地映射到男孩满是悲伤的侧脸。

顾北执洗完澡坐在窗前，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珠，他紧皱着眉头。

手里是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涂满金粉的千纸鹤在暖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动人。他小心翼翼地自尾端穿过一根红线，笨手笨脚的他还被针扎了一下。

鲜红的血液不小心滴到千纸鹤身上，他急忙拭去，怕污染了这只承载着太多念想的纸鹤。

他把它挂到床前正上方的水晶灯上，小小的纸鹤身上折痕遍布，但却精致得不能再精致。那是他们一起折的。

顾北执躺在床上，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他伸出一只手，微微抬起小臂，轻轻碰了碰面前的千纸鹤，千纸鹤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随着他的力度轻轻飞舞。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渐渐进入梦乡，这个梦梦幻得像童话故事，因为梦里什么都有。

夏南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看着面前的相册盒陷入了沉思。最后，她还是在打开与睡觉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抱着手中的胖娃娃，将头埋进它毛茸茸的身体里，甜甜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