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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爷爷醒来的时间一般是六点半。
他等不到人来, 亲自出去倒痰盂的时间大概是在七点。
而七点......
寇秋闭了闭眼。
附近的污水池就那么一个,按照原主的记忆, 查母出去倒脏水的时间大概也是在每早上的七点。这些不会浪费, 能沤成肥料的还会继续利用。
两人很有可能撞上。
可是有可能,并不足以证明什么。
“睡吧, 爷爷, ”他的身体颤抖半,最后转过身,让方爷爷的眼睛慢慢闭上,“我知道了。”
老人这才沉沉闭上了眼。
寇秋第二起得很早。他始终睁着眼, 开着窗子, 听着隔壁的动静,等查母手里提着痰盂大着嗓门出了门, 寇秋就也跟了去。
他到池边时, 查母正拿旁边的水管对着痰盂冲。她像是刚刚睡醒,头发蓬松着乱成一团,身上穿了条褪色的棕红色大筒裙,还有点睡眼惺忪。过了会儿,她才看到走过来的寇秋,也没有移动脚步给对方腾个位置, 径直大声道:“方扬,你也来了啊?没多睡会儿?”
寇秋笑笑,:“嗯,睡不着。”
他把痰盂倒了, 也开始冲洗。查母:“不睡干嘛?你现在又没什么事,又不像我们家子哦,马上要去上大学了,要收拾的东西一大堆!我们还打算带他去省城一趟,多买点要用的,比不了你这么清希”
她扎着手,最后扔下一句,“我们想晚点起还不行呢。”
寇秋也没生气,只是垂着眼,忽然:“姨知道我爷爷是在哪儿摔的吗?”
查母忽然一怔。
她的眼睛没看寇秋,飞快地把目光移走了,:“这我哪儿知道......”
完,匆匆忙忙就要走。寇秋左跨一步,拦住了她的路,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故意诈她,“可我听婶子,我爷爷摔倒的时候,还有人在附近看见你了?”
查母的声音一下子提得更高,嚷嚷道:“这是谁的?我就算从这边儿过一下,又怎么可能就记清你爷爷摔在哪儿了?没看见这块地方这么大?”
她伸手,粗鲁地推了寇秋一把,:“年纪,不好好念书,考个大学,考那么一点风还在这儿胡袄什么呢!”
她立刻就走了。
寇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身影,半晌后忽然在心底冷笑了声。
系统被他这一声冷笑笑得头皮发麻,声:【阿爸?】
寇秋没话,只是胸膛起伏了两下,这才重新回到屋里。
查母是个爱炫耀的人。在儿子拿到高分后,她每的炫耀就没停过,从一大早起就开始和遇见的每一个人闲扯,话语中总要带出几分得意来。
而方爷爷又心疼孙子拿不回自己的分,年轻时脾性也大,恐怕也难以收敛。
这两个人若是撞上了,查母定然会有所察觉。
察觉之后呢?
寇秋蹲在地上给炉子生着火,心里的那个念想越来越清晰。
隔壁的查恭隔三差五就过来,问问他对于未来的打算。寇秋忙着照顾老人、干家务,没什么时间理他,他也不走,就靠在门边上,仍然在和寇秋话,“我爸认识个广东那边儿的老板,他那儿还缺人。我要来了个名额,五,你要不去试试?”
寇秋把桌子擦干净,头也不回,“我不走。”
查恭的眉头拧了拧,随即又若无其事舒展开来,:“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走?你还没见过那边呢,改革开放的第一个地方,可比我们这边儿条件好多了。”
寇老干部把抹布放桌子上,扭头看他。
“我爷爷怎么办?”
“这不是问题,”查恭热心地替他谋划,“我跟爸商量了,你可以先跟那个老板预提点钱,到时候就在村里先找个人照顾。你觉得怎么样?”
瞧见少年闷声不语,他心里更焦急了,话也直接了些,丝毫没有经过大脑,“方扬,你才十七岁,总不能让你爷爷拖累你一辈子吧?”
寇秋冷笑了声,:“查恭,等你七十多岁的时候,你也希望你孙子这么对你?就把你扔在一边,不管也不问,几年才回来看你一眼?”
“......”
查恭有些无言以对,可垂了垂眼,还是没放弃心里的念头。
他没再,只是转头回去了。
没过两,村里又起了新的法,方爷爷是在活子孙寿。子孙寿这种法,在民间一直都存在,指本来应该去世的老人抢夺占据了子孙的寿命,来让自己活下去。有这种法的人家,有时会选择把老人送上山,给他留点食物;又或者干脆就断了吃食,让其自生自灭,以此保全自己的福寿。
方爷爷两个儿子都去世的早,一个儿媳跟着走了,另一个也早早就改了嫁,家里只有方扬这么一个孙子。再加上他一大把年纪了,病得又重,却偏偏就是没走,硬撑着活到现在,在村里人眼里,也的确算是件稀罕事。
因此,这法一起来,倒有不少人都相信了。
就有信这些的来劝寇秋:“你还年轻,你爷爷不定真克你,还是早点儿出去打工的好。”
社会主义接班人像是在听书。
还能克自己?怎么克?
拿资本主义的光芒对着自己扫-射吗?
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寇秋自然是不相信这话。他:“姨,这么长时间来,老人活得长那都是好事儿,明福寿延绵。哪有克我的道理?”
“你不懂,”来劝他的村民咋舌,“这种事邪着呢!”
他瞧见少年还不信,干脆压低声音,了实情,“......连村里的李大仙都了,哪儿还会假?”
寇秋更愣。
他费零劲儿,才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那个李大仙。李大仙不是村里人,是从外头流浪来的,用他自己的法,那叫尘缘结到了此处,要帮着这里的人指点迷津,故而才留下。
寇老干部觉得这人真是了不起,一留就是三四十年,居然这一个村子的迷津还没解完。
他很不能理解,“他给村里人指点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谁大富大贵了啊?”
除了一个查家,还是本身就有点资本的,李大仙连半分功劳都抢不过来。
村民急哄哄地拍他,:“你什么呢!声点儿!”
村民左右望了望,见没人,这才放心了些。他叹了口气,:“李大仙了,人生死有命富贵在,不能强求。”
寇秋若有所思:“我觉得您得对。”
村民大喜,“你同意了?”
“不,”寇秋,“我是觉得,您那句生死有命富贵在的对——反正生死都确定了,我照顾我爷爷,也不会影响什么吧?”
那村民竟然被他的哑口无言,一时间就连反驳的话也找不出半句了。
寇秋听了听那位大仙的丰功伟绩,据是白能止儿啼哭,夜里能点燃万千鬼灯。他从原主的记忆里看了眼,前头的止儿啼哭纯粹是胡,只是在奶粉里加一点安眠药,催孩赶紧睡着;后头的这种神迹更是荒唐,拿着点流浪时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磷粉,居然也唬住了一村人。
可耐不住几个人都来劝,劝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去找李大仙看看。三五个人上门后,寇秋果然出了门,跟方爷爷了声,就往村那头,找李大仙去了。
系统挺不可思议,【阿爸,真去啊?】
寇秋:【嗯,真去。】
他教导崽子,【我们要抱着走进科学的态度,坚定破除迷信风俗的决心,拿出唯物主义的武器,勇于和这些邪门歪道作斗争!】
系统:【......】
它明白了,这就是去找事儿呢。
李大仙住的房子比平常的村民要好,虽然还没混上查家那样的三间砖瓦房,可看着还挺有几分唬饶气势。她端坐在里头,坐在个蒲团上,还像模像样掐了个手势。
“方扬,”她,语气阴森,“你不觉得肩膀疼吗?”
寇秋坐的好好的,:“觉得。”
这段时间家务干多了,一到晚连轴转,不仅肩膀疼,腰腿也疼。
只是比起下雨的激烈程度来,还不算什么。
李大仙的声音压得更低:“你肩膀疼,是对的。”
她半阖着眼,如同在讲鬼故事。
“——你猜,我在你肩膀上看见了什么?”
寇秋配合着做出了惊吓的表情。
“我看见了你爷爷,”李大仙幽幽道,“他的魂儿压在你身上,一直在使劲儿吸你的生气——他待了这么久,你肩膀能不疼吗?”
寇老干部:“......”
寇老干部:“......”
寇老干部:“噗。”
他真不是故意的,可这个语气,这个架势......
实在是很好笑,他好像进了家影院,在看一点都不吓饶国产鬼片。
李大仙一抖,眉毛拧起来,有点生气,“你怎么一点都不尊重神佛!”
寇秋好容易不笑了,:“不是我不尊重,而是您看错了。我见过我肩膀上的鬼,他不是我爷爷,是别人。”
李大仙反倒被他唬住了,瞧他的煞有介事,还以为是真事,“那是谁?”
寇老干部幽幽道:“是马克思。”
李大仙:“......”
谁?
寇秋还在表决心:“如果我能让他复活过来,即使我少活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仙您别打岔,我这是在为全人类做贡献!”
李大仙:“.......”
她哪怕再愚昧无知,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整在电视上领导人口中反复被提及的名字,一时间脸色青青白白,更加难看,“方扬,你这是不知好歹,早晚会出事!”
寇秋把笑彻底收起来了,望着她。
“我看是你早晚会出事。”
他轻飘飘,手指擦了擦,“那是磷粉吧?那个盒子里,装的是安眠药?那台收音机,是查家人送你的?”
方扬本身就是个坚定的社会主义信徒,自然不会信这些神神鬼鬼。为了弄清楚,他曾经偷偷趁人不在,在李大仙的屋里观察过。寇秋有了他的记忆,对这些东西也知道的一清二楚。